第七十三章 第二人
族长盯视着他瘦弱的身躯,滞了片晌,一字一句道,“以身饲龙,是为度化。”
“啊。”男孩瞠目,发出不知是绝望还是惊讶的一声轻呼,为母亲,也为自己,“难到我最后......最后也要被......”
抓住他肩膀的手力气更重了一些,族长盯视着他,“百濮之族尚水,人死之后都要船葬。而龙能行云布雨,掌四海四渎。若它能消灾降福,实乃我族之幸,反之,则贻害无穷啊。”
说到这里,濮河中突然传来激流声,那条吞了母亲的龙忽然将河水从中间劈开,游至河岸上,身子贴紧河滩抽搐了片刻后,又重新退回濮河,银尾在水面上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河滩上,多了两枚手掌般大小、白生生的龙蛋。
族长见状,忙拉了男孩走过去,俯身将那两枚蛋揣进怀中,看着男孩道,“孩子,它们是你的龙,以后,你便也要像你母亲一般,抚养驯化它们,担起豢龙氏的天职。”
他说着将两枚蛋塞进男孩手中。男孩触到冰冷的蛋壳,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脆弱的蛋壳下跳了一跳,手一滑,将它们扔在河沙中。
族长发出一声惊呼,俯身便要将龙蛋捡起,可手指还未碰上蛋壳,便听到“咔嚓”一声轻响。蛋壳中间浮起一道裂缝,紧接着,又是一道。未几,参差的缝隙中探出两只粉红色的脑袋,比手指肚大不了多少,左右摆动了几下后,先后发出一声稚嫩的嘶鸣。
族长看见那刚刚诞出的小龙,激动地拉着男孩一起跪下。他捧起它们,一躬一起的模样像是虔诚的叩首。
“孩子,它们属于你了,”他注视着男孩,眼中微光起了又落,“不过你要记得,它们心中的邪恶就像蒲河之水,稍不防备,便会溢出来。这邪恶,不仅会侵蚀它们本身,就连身边人,都不能幸免。”
这句话男孩没有听进去,他看着那两条刚刚出生的小龙,满心都是它们成年之后,自己被族人们扔进濮河中去喂龙的场景。
所以当晚,他就离开了自己出生的村子,带着两条龙一起。
他并不知道牺牲的意义,只知这牺牲若不是出于自愿,那便是他人蓄谋已久的一场谋杀。
***
墨汁重新归于平静,映出阿申自己的影子。他注视着砚台,心绪被在幻象中看到的蒲河之水搅得纷乱。
孙起是濮人,是豢龙氏......他搓摩着紫毫前端,眉心深蹙:他养育着龙,却没有用血肉之躯飨龙,故而才养出了这样一头不仅残忍吞食同类,还杀人嗜血的怪物。
阿申抿紧唇:百濮的族长说,恶龙心中的邪性不仅会侵蚀它们本身,就连它们的身边人都不能幸免,那么孙起——这个从小便豢养恶龙的人,会不会早已被邪恶侵蚀得半点不剩?季妫的死,孙少卿的沉沦,会不会都与他有关?
念及此处,他只觉心中躁动难安,正想着要不要与滕玉商议,却忽闻窗外街市上传来一阵喧哗。阿申走过去,尚未推开窗,已经听到了楼下熙攘人群的热议。
“孙少卿被季家人捆住押走了,说是要将他带到王宫,到大王面前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听说他赤着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绑了。这也未免太失礼了些,怎么说,人家也曾是名满四方的孙少将军。”
“什么将不将军的,现在他是杀人犯了。季妫的尸体在他院中的花丛下被发现了,现在证据确凿,孙少卿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了。”
听到这句话,阿申心头泛起一阵惊跳:季妫不是被蟠龙吞食了吗?尸体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孙少卿的院中?
他知此事定有诡异,于是不再耽搁,下楼出了客栈,一路跟随人流而去。
走过两条街巷,人群愈发密集,在前方聚成一个黑圈。阿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进去,可是看到面前衣不蔽体,被五花大绑的孙少卿时,却猛地顿住了步子。
孙少卿被横绑在一根木杠上,浑身的肥肉都从麻绳的缝隙中挤了出来,乍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头将待宰的年猪。
季家的四个仆人两两抗住木杠的两端,却仍累得气喘。季昌带着两个儿子和几个家奴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冲围观的人群恨恨数落孙少卿的罪状。
“杀人埋尸,还骗我们不知季妫去了何处......我可怜女儿,就被埋在他孙少卿的院子中,一丝不挂啊......也不知这丧尽天良的畜生为何要杀害她......”
季昌说着愈发急怒攻心,加快几步走到被堵上了嘴的孙少卿面前,冲着他被日头晒红的脸左右开弓,“啪啪”扇打数下,高声道,“畜生,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前日我还只当你是一堆粪土,穷极龌龊之能事。可现在,纵是将你千刀万剐都难泻老夫心头之恨。”
说罢,他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几欲站立不住,好在被两个儿子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
围观之人见到这一幕,心中俱激愤起来,指着动弹不得的孙少卿切齿怒骂,有几个人,还拾起地上的石块朝他投掷过去,只是几下,便已将他砸得鼻青脸肿,满头肿包。
第七十三章 第二人
孙少卿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地怪叫,可是刚叫出声,脸颊便又捱了重重几记耳光。
季昌挣脱儿子们的拉拽朝他扑过去,一边打一边指着他骂:“被砸几下你便受不住了?我女儿呢?她死在你手下的时候有多疼,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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