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君10
不听“骨头”倒好,听到这两字,阿申那张鬼脸登时便沸起一片绿色的莹光来,东方既白心里一咯噔:她只知道人的脸是会被气绿的,没想到这千年老鬼的老脸蛋子竟然也会因为生气而变绿。
她直道不好,脚下不由地朝后退出几个步子,盯着顶着那张绿脸朝自己逼近的阿申。
“你送的几副好骸骨啊,”他嘴角挑抹渗人的笑容,亦步亦趋,“拜它们所赐,我这本就千疮百孔的命数怕是要再添波折了。”
一个鬼,还要讲究什么命数?
东方既白心里想着这句找死的话,面上却依然谄媚,“山君何出此言?”
阿申龇唇冷笑,“鞭了那十恶不赦之人的骨头,本君才能积下功德,可是你给本君找来的,是个十世大善人,鞭了他的尸,碎了他的骨,本君至少毁了百年的修行,这个损失你弥补得了吗?”
东方既白心肝一颤,知道今日求他宽限赁钱一事已是绝无可能,不仅如此,见他步步逼近,脸绿得像残垣上的青苔,她甚至觉得自己今日许有性命之危。
阿申把东方既白逼到一株柳树的树干前站定,这应该是碧山上最老的一棵柳了,已经老得吐不出芽,枝条还生了虫,扑簌簌落了满地,踩上去一脚的黏软。阿申为了治这株老柳,专程请了章台城最好的花匠上来,勉强为它续了三年命,可到了今年,它看上去却仍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死样。
东方既白拍掉头顶的几只虫子,僵硬地讪笑,“山君莫要动怒,我明日就到大牢旁等着,看到拖出来的尸首,便劫了去......”
阿申无话,依然绿着一张脸看她,眼睛像两个在面皮上掏出来的黑洞,没有一点生气。
东方既白吞了口唾沫,想朝后再撤一步,身子却撞上了粗糙的树干,那老柳树的残枝被撞得哗啦啦一阵响,像是在抱怨她一般,又扔下几条白胖的虫子。
“山君,我错......”
她支吾着想再找些托词为自己辩解,阿申却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倒是纤长白皙,一点也不似他那张历经了千年磨难的鬼脸。可东方既白曾亲眼看到阿申用那只手削掉几个山贼的脑袋,所以在它朝自己的脖子抹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须臾,当又有一条肉虫飘落到她的颊上时,东方既白知道自己的脑袋还稳稳地安在脖子上。她睁开眼,见阿申的手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发间,从上面摘了一样物事出来。
洁白的,轻盈的......一开始,东方既白还以为这不过是老柳树的飘絮,心说这它真是枯木逢春了啊,可细看过去,却发现阿申手中捏着的,并不是什么柳絮,而是一根羽毛,莹白如玉,轻盈似雪。
原来她一路都顶着这玩意儿,怪不得酒肆的伙计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东方既白舒了一口气的同时,见阿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射出两点精光来,不由地心生疑惑,盯视他半晌后,方问道,“山君可是看出了什么异常?”
阿申没答,滞了许久后,才将目光从那白羽上挪开,看向东方既白,“你方才去了况家?”
他不是早知道了吗?东方既白心头讶异,却还是毕恭毕敬答了个是。
“发现了什么?”
东方既白回想起在况家的经历,脑海里便不免浮出况尹那张令人讨厌的面孔,皱了皱眉道,“满宅的死人味儿,若不是因为他家是本朝第一富商,我早就掉头走了。”
阿申的长指搓弄羽毛的根端,“没有发现祟物?”
东方既白双眉蹙得更紧,“没有,况家的院落我一一间间转过,却一无所获,那东西应该有些年头了,藏得深,肉眼是瞧不出来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他家有一门远亲寄宿此地,那家有位小娘,我临走前打听到,说她竟是个起死回生之人。”
说完,见阿申盯着自己,便一五一十将那打听到的话对他说了,末了道,“她死了半年有余,现在竟全须全尾地回来,实在是一桩奇事了。”
阿申一言未发,眼中的光却落下,浮上两汪清波,不似以往那般吓人,反而荡漾着抹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哀伤?温柔?她参不明白,心里却一动,想他今日与往日很有些不同,赁钱的事或许还能商榷一二,于是决心再试一次。
“山君,赁钱可否再宽限几日,我赚到了钱定去灵谷寺给您请大大的香烛过来......”
阿申嘴角抽动一下,眼中波潮退尽,又变成那鬼气森然的死样子,他有气无力冲东方既白抬了一下手指,“东方,不若你快些嫁人,拿聘礼来还你欠我的赁钱可好?”
***
柳絮在山径上铺出一条白毯,每走一步,鞋尖便能踢起几朵沸扬的白花。东方既白用力地跺着脚,把白花花的一条小路踩得白花飞舞,斑驳不堪,却依然无法发泄心里的怒气。
“那老鬼上辈子一定是欠了银钱,被追债的打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才如此地吝啬恶毒。难怪他在阳世蹉跎了上千年,也无法投胎解脱,真是活该活该......”
她一边骂一边又在地上狠狠踏了几脚,直踩得柳絮扬上来迷了眼睛才作罢,气鼓鼓走到一旁的山石坐下,一边搓揉眼皮,一边在朦胧视线中,朝不远处的章台城望去。
章台从高处看就像一个“亞”字,现在日暮西沉,灯火初明,远望去,便是一片融融暖色,让孤零零独坐于荒山的东方既白心里平添了几许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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