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弑夫(3)
她越来越坚强,隐忍,曾经连杀生都不敢的女孩,拎一只鸭子,放血拔毛,听它们的哀鸣,眉头都不皱一下,看见蟑螂会用鞋底打,有上门挑事的她亲自出门理论,赔尽笑脸或者柳眉倒竖,她总有办法,灶台千锤百炼,烟熏火燎,她成了一只最香醇的鸭,灌进岁月的滋味,连骨头啃起来都吱吱的响。
再配一碗牛乳似的鸭汤,碗里露出一截骨架,带着粉嫩的肉,腌鸭掌,辣鸭脖,红油腐竹,糟鸭翅,鸭肝切成薄片,卤汁乱窜,岁月是一桌乌黑的菜,她信手拈来。
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个男人,她的男人,刚刚换了新西装,带着她熬夜帮忙整理的简历,出门应聘去。
他终于成长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买了人生的第一辆车,手下一个干练的团队,讨论一夜,冲锋陷阵,偏偏项目被关系户顶替,他心急如焚,亲自带礼物去客户家拜访。
豪宅,花园,男主人不在,仅剩一个独守空房的寂寞女人,她自己做生意,懒洋洋的裹一件浴袍,把脚放在他腿上,十片粉红的指甲,雪似的胸脯。
各人有各人的辛酸罢了,谁愿意说?
陈红锦和沈嘉搬出了小吃街,在北京路买了一栋公寓,之后换到中央广场附近的复式楼,最后搬到郊区独栋的小别墅,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
她再不做麻油鸭了,麻油是她的噩梦,常常在梦里突然回到那条泥泞肮脏的弄堂,黑暗潮湿的店面,永远打扫不干净的鸭毛,滚水焯鸭肉的腥臭,她从梦里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总觉得她身上有再多香水都遮不住的鸭肉味,洗澡时总用大量沐浴乳,点精油,香薰浴盐细细揉搓,她男人的产业,用起来格外肆无忌惮,一点都不怕费钱,她现在有的是钱。
他们还算圆满,除了没有孩子。
不对,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在人生最黑暗的时期,他考博,她经营麻油鸭供他复习,无意间有过一个孩子,连续两月例假不来,去医院检查,竟是个小小的生命,她犯了愁,它来了,谁养活它?她早跟家里断了联系,撑到四个月,开始呕吐,工作不利,关店休息,坐吃山空。
她急,他也急,即心疼家里这一对,又自私的怕没了读书来源,挨到四个月,去医院一查,是个女孩。
他的脸色不好看了,一路犹豫,反复思量,将实情告知:“我本来想让我父母帮忙,但他们都是乡下人,重男轻女,听说城里只让生一个已经不情愿,又是个女孩,我怕他们不肯。”
陈红锦裹紧外套,疲惫不能自已,咬紧牙关,女孩怎样,没有女孩,谁养活你?
十个男人里九个不中用,大多数的太太都不愿告知,说出口,便也承认自己的失败,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谁叫当初选了他?
青春都赔进去,重头来过,他有什么损失?自己又还剩下什么?这笔账,谁都算的清楚。
何况她爱他。
“宝贝,咱们还年轻,还有机会,等过段时间我读完书,你把养家的任务交给我,咱们好好要个孩子,哪怕多生,不过是罚钱。”
她哭了一夜,反复思量,最终重新开了店子,由他陪着去医院做手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冰冷的刀划开皮肤,划开骨骼,在全世界最温暖最安全的子宫里动作,见到一个小小的生命,跟一只伸开的手掌差不多大小,已经能看出眼睛,耳朵,鼻子,安逸的睡着,在黑暗的羊水中,轻飘飘,来回转动。
柔软的女胎,四个月大,从母体掏出来,满身血污,不情不愿,一刀又一刀划过去,面目全非,骨骼与肉身绞成一团,甚至不如一只鸭,鸭尚能挣扎。
婴孩来源于爱情,未经人事先尝苦难,父母不要它,在投生的路上被扔进一只黑袋子,放在一旁。
女人初醒,疼的说不出话,眼泪汩汩的流。
“医生,有什么不对,太疼了。”
“再打一针麻醉吧,太疼了啊。”
一只螳螂朝袋口爬过去,通体碧绿,在滑腻的血污里站不住脚,扑腾着翅膀掉进去,医生没注意,扎紧袋口处理谋杀现场,势必一丝血迹也看不见,一点罪恶也不留下。
怎么会有虫?
沈嘉在门口等,寂寂的走廊尽头传来婴儿的出生,那是产房,一个婴孩临时,他的面前,一个婴胎死亡,一堆烂肉,血肉模糊。他觉得头晕,胸闷,一阵阵恶心,走廊刷着绿油漆,小虫在地上爬来爬去,一家不挂牌的医院,便宜近乎一半的价格。
手术室传来一声惨叫,他妻子的叫声。
陈红锦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见了他,一个巴掌甩过去,扑在他怀里狠狠痛哭。
也许是医院的错,也许是他们的错,医生说胎儿时间太长本就有风险,总之……他们再不能有孩子了。
那是沈嘉第一次面对死去的婴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谋杀,他们都是凶手。
第3章 弑夫(3)
后来,还有一次,他好了一些,又一次,再一次,他没感觉了,仅仅是签字,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哄不同的年轻女孩,买昂贵的礼物补偿他的过失,她们自愿的,他心安理得,再怎么样都没了第一次的心悸,他成了一个惯犯,满手鲜血,青春,还有爱情。
又是手术室,医生摘下口罩,把脸色苍白的艾草推给沈嘉,例行公事的嘱咐:“下次注意,一个月不能有房事,不能吃冷的,保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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