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 一 风荷举
(注1)
第17章
“咳咳咳,咳咳咳”
回到家中的林奈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常年得过且过的她竟心血来潮,冒出打扫房间的念头。
她首先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将一年没换的空调滤网摘下,放到水池里洗刷;又将吸尘器、卷纸等杂物叠落在醒目的墙角;再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整齐归类。
打扫屋子就是这样,平时怎么乱都可以。
但一旦清扫,那就要干净彻底。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劳作,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又像吹毛求疵的洁癖,勤奋专心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光滑的石桌被她擦拭得锃亮,倒影出她模糊又清晰的倒影时。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溜出一绺散落下来,如岸边的垂柳,若有似无得轻抚桌面。
林奈却不解风情,只是胡乱得把不听话的垂发一抓,侧在耳后,继续干活。
在把家变得焕然一新后,林奈拍了拍手,目光落向房间中占地面积最大的酒柜。
威士忌、百加得、马爹利、尊尼获加......红红绿绿的包装,琳琅满目。
林奈搬过椅子清点,余光却意外又不意外地扫到了一个揉得皱巴的便条。
很小一张的便条,纸张的颜色也几乎和酒架一致,明明不易察觉,但林奈还是发现了它,从此目光停驻。
林奈微微发愣,修长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去哪里。
或许是用电的高峰期,炽白的灯光在此刻神奇得闪烁一下。
林奈眼前黑白转变,电鸣在耳边潮涌,又很快退却。
呵。
林奈用鼻尖轻笑,可嘴角怎么提都提不上,难看至极。
但她还是扬出了一个笑容,哪怕是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她也仍扮演着,自己骗自己。
一滴晶莹的泪线忽然滑落。
但神奇地,林奈心中却没有感受到一丝难过。
这或许是每日吃药的副作用,又或许她是真的不难过。
林奈眨眨眼,垂头想触摸自己的心脏,问个答案。
却还是放弃。
她故意模拟着平常心态,让自己像对待正常垃圾一样对待这团皱纸——打开看一眼内容,在毫不留情地丢掉,然后继续抬眼整理酒柜。
只是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灵魂的动摇。
她的鼻尖不由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却莫名有一种哭音。
她昂起下巴,睁大双眼,哼起的音乐也越发高昂,绝不让自己再落一滴泪。
可眼泪却不受控制,无声地越流越多。
为什么最近总是哭泣?
她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又强迫自己去回忆每一瓶酒的味道,出声评价。
可这并没有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的泪水糊住了双眼,再也无法看清每瓶酒的名字。
她终于放弃。
此刻的她,站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木质的酒柜,细长的脖颈如易碎的天鹅,高傲地曲起,额头抵在手背,双肩默默地耸动,只有时光在缓慢流走。
规整的房间棱角分明,所有物体沉默凝视,林奈在秩序里安静地瓦解,一片一片落在伊甸。
“唔。”
她难受得哭出声,心像缺了一块。
海子于1989年1月13日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两个月后,他却选择卧轨自杀。
而林奈,一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还没感受完,就折戟沉沙。
“伤心就哭吧,能哭是一件好事。”佩恩医生的话响在耳畔。
她像是得了赦令,蹲在高高的椅子上,如蹲在高高的孤岛上,抱着自己痛哭流涕。
‘人不会是座孤岛’,佩恩医生曾反复强调过这一点,
可人怎么会不是座孤岛呢。
扪心自问,多少人的岛是敞开的。就算敞开的是多数,又有多少人的岛被人登陆过?
就算被踏足过,又有多少人会在你的岛里居住?
人有头发,头皮,脑壳,遮挡着所有的想法,唯一能开岛的方式只有眼睛和嘴巴。
可就这不到巴掌大的眼睛和嘴巴,能够吐露多少真情?
人从来就是一座孤岛,一辈子都锁在岛里,受风吹,受日晒,受世人欺谤辱笑,受旁人误解漠视,受爱人别离怨憎,锁在方寸天地中难自弃、又求不得。
-
医院,精神科,702室。
老地方,老环境,林奈坐在老位置上,抱着杯红茶,一成不变。
“决定好了吗?”佩恩医生嗓音磁性厚重,给人以信赖感。
林奈敛眸,温热的玉杯在她修长冰冷的手掌中旋转。
“嗯。”她轻轻点头。
“那就这么做吧。”
他支持她。
林奈修长的睫毛扑刷,笑了笑,有些无力苍白,像春风吹不动的湖面:“我以为你会劝我。”
“劝你?”佩恩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笑道,“为什么要劝你。”
“不知道。”林奈轻叹,目光悠长。
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门窗紧闭的室内空气停滞,但林奈的脖间还似被风吹过,轻轻发凉。
或许是呼吸?
她走神就听佩恩医生笑回:“我不会劝你。精神科医生要做的事是让病人活下去,而不是让她开心。对抑郁症的病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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