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7
周叙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是每个人都跟你这样好投胎,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想当年我也跟着爸妈过了几年苦日子,直到咱们周家慢慢发展起来了,才有了你。”
“咱们家人都惯着你,爹疼娘爱还有哥哥哄,从小到大没让你吃着一丁点儿委屈——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跟人家的悲欢当然通不了了。”
周陨罕见地没有反驳什么。
周叙道:“行了,十一点多了,先去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回到房间,周陨给鹿泠发了一条消息:“我哥哥说北郊附近有一片墓园,环境和管理都很好,如果你用的上,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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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泠是独自打车去墓园的,他下车的时候,鹿自鸣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鹿泠穿了一身长袍,从上而下,泼墨似的乌黑,没有一分杂色,整个人看起来冰冷而又肃穆。
他们父子仿佛不相识的陌生人般,一前一后地进了墓园。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个年轻女人,留着长长的卷发,失色相片都掩不住的漂亮,目光里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温柔来。
鹿泠站在墓前,静静地望着照片上的人。
工作人员用机器将棺盖抬了起来,尘土飞扬而起,底下是一个灰色方正的凹坑,隐隐约约露出什么轮廓。
鹿自鸣本来想上去——鹿泠却先他一步踩到台阶上,弯下腰,双手抱起一个被黑色绸缎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
鹿自鸣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找好地方了吗?”
鹿泠恍若未闻,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鹿泠的面色有一种病态的冷白,嘴唇却格外嫣红。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上哪一种颜色都分外浓烈,无端让人想起不详的东西。
乌鸦悬在枯枝上,凄切地叫了两声,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几片漆黑鸦羽落了下来。
鹿泠踩过那片鸦羽,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一般没有人愿意开车来接一个捧着骨灰盒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觉得晦气,但墓园门口停着一辆高档跑车。
周叙坐在驾驶座上,周陨穿着风衣站在外面,靠在车门上等。
鹿泠从大门走出来,乌黑长发被风吹的微微扬起。
身后的墓园像一张青灰色的帷幕,拉开一道灰蒙蒙的大网。
那长袍在鹿泠身上过分宽大,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向后鼓起,勾勒出几近形销骨立的轮廓。
看着鹿泠向他走来的时候,周陨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上车吧,”周陨过去接了她一步,轻声说:“墓地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就好。”
给长辈选墓地也有讲究,周叙帮忙找了一个看风水的行家,给鹿泠的妈妈挑了一块很好的地方。
鹿泠的声音快要散在风里:“谢谢。”
周叙开车很稳,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周陨无声地看了鹿泠一眼。
她睁着眼睛,没有看车窗外,也没有看放在腿上的骨灰盒,仿佛望着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睫毛从侧面连成一条长长的线。
她的脸上基本没有一点血色,几乎看得见细小血管的脉络。
看不出一点儿情绪,坐在那里甚至像个假人。
周陨两三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又都如鲠在喉。
车子在北郊墓园的门口停下,周陨推开车门下车,鹿泠在他身后走下来。
有工作人员过来招待他们:“周少,碑位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跟我来。”
因为是刚迁坟过来的缘故,还没有来得及刻新碑,只有一块青灰色的干净长碑立在远处。
工作人员看鹿泠站在原地没动,贴心地道:“如果您没有时间的话,把相关的信息给我,由我们来帮您刻碑也是可以的,很快就可以完成。”
周陨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鹿泠跪了下来,怀里抱着沉重的骨灰盒,许久都没有动作。
半晌,他才把骨灰盒轻轻放到地上,重新仔仔细细地、缓慢地打理了一遍外面的黑色绸缎,系成一个好看的结,两只手捧起来,放进墓位里。
他的动作很慢,好像生锈的发条,每一个动作都艰涩。
鹿泠没有起身,周叙跟周陨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黑色背影,谁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鹿泠在想什么。
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脸都快被风吹僵了,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往四个角落里撒点土,就能合盖了。”
鹿泠像是有反应似的稍微动了一下,黑袍底下一双苍白的手,他捧起一点墓旁的土,一处一处地放下去。
然后他站了起来,带起一阵轻微的铃铛声。
楠木棺盖吱嘎吱嘎地合了起来,切断了鹿泠的视线。
鹿泠原地站了两秒,然后转过身说:“走吧。”
周陨看着鹿泠——她的眼睛静的像一片死水,连泪都没有,只有一片不见底的黑。
可周陨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悲伤与压抑感,沉重地压在他的脊髓上。周陨喉结轻轻动了两下,声音微哑:“嗯,我们走吧。”
北郊离市区有几公里的路程,周叙开车回到市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夜色沉沉地铺盖在他们的头顶。
快要开到鹿泠住所的时候,周陨转过眼跟她说:“我去你家吃晚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