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烟花、守夜
平常的佩玉不会被打磨成印章模样,上面亦不会刻满经文与符箓卦爻。
这分明是一块道士用的法印!
路濯虽然并非虔诚教徒,但落风门所习功法经书师承百家,属道派最盛,这些法器倒还是眼熟。这也是为何江湖人称其为仙道路不问之由——我本玉阶侍,奉君何所得?偶访白云间,乘风向蓬瀛。③
南都扶氏王朝虽已覆灭百余年,但它已然植根于这方山海。人们总是倾向于生世轮回、神魔之说,还是相信再往前的混沌时期乃仙人所统,圣人俱为堕天转世,仍然在不断的奋力与忍耐中等待回归“正道”这一条路。
如此看一生短如蜉蝣。算是幸,苦痛皆能熬。
这块法印比赵应祾以往所见铜刻、木刻的都更为小巧精致。最重要的是其上符文和今朝不同,所书并非都功箓、上清箓等寻常符箓,而是以南都古文篆刻。
古语繁杂,刻在四壁处又如画上去一般抽象。赵应祾反复读几遍才勉强凑出意思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倒不是什么高深法文,反而是最原始经书上的话语。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这是图章印刻处所凿之意。
除去八卦图外,玉石顶端还纹有一繁复图腾。赵应祾从没见过这种样式,遂将其拿到灯下细看,赵向卿也跟着凑近,轻声问他:“漂亮吧?”
赵应祾点头,“好稀奇,你是从哪得来的宝贝?”
赵向卿的脸微红,附耳同他密谈,“父亲和他的朋友见面,我看着喜欢借来玩玩便忘还了。不过他们也没问我要回去。”赵应祾了然,想来是错过了最佳时期,再还回去怕要挨骂,小孩心性。
见他不以为意,赵向卿又加重语气,虽然声音仍旧稚嫩。“这东西可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一直带着。你,你可不能瞧不起它!”小男孩连脖子都红了一小片。
赵应祾方才正在思考“四皇子及其友人”与“刻有南都古文的法印”的关系,一时有些走神,待突然看见小朋友郑重的样子,他又被逗乐了。
不过对方即使年岁小,却是真的一片真心,还在不知觉中透露了自家爹爹的行踪。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但赵应祾直觉这很重要。
最近的事情不知为什么都绕不开前朝南都?
“我很喜欢。”他粲然一笑,回答得很真诚。
赵向卿像是被他的笑晃了眼一般,面上刚降下去的红潮又涌了上来。他是真的觉得九小叔长得实在悦目,人也好。
“可以,可以香香吗?”小男孩羞赧,却还是问出了口。
香香?
赵应祾这下是真的有些迟疑,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闻一下吗?
他试探着凑到赵向卿身边吸一口气,龙涎香在小孩身上显得很微妙柔和,甚至有些甘甜,“你是很香......”
话音未落,男孩便仰头嘟嘴一下亲在他侧脸,留下一处湿润。
赵应祾呆愣住,抬眼瞧见那边终于饮完岁酒,赵应禛正同赵应恪一起走过来,耳边响起赵向卿雀跃的声音,“香香小叔!”
原来是亲吻的意思。
确实充满一股子幼稚又温馨的玩笑味。
可惜赵应祾没经历过,他的记忆中只有女人咒骂累了才会搂着他亲吻哄唱,还全是回孤语。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向卿和九叔正玩得开心?”赵应恪笑着道。
赵向卿一见自己父亲便端正坐姿,乖巧问候,“父亲好,三叔好。”
赵应恪倒是不像别人一般明显地划清和赵应祾的界限,反而找到机会便要搭上两句话,也是不同寻常。
他笑着打趣九皇叔几句方将儿子从榻上牵下来,“你母亲和兄长在找你,别让他们担心,过去吧。”
“好的,父亲。”赵向卿应下,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再看赵应祾一眼。
赵应祾朝他眨一下眼睛,轻拍腰间荷包,示意自己会将东西收好的。
赵向卿一下便笑起来,露出几粒乳牙。他也认真拍一下自己的香包。那枚铜币就在其中。
①出自 董勋《时镜新书》
②青蚨:古指铜钱。
③改编自 「我本玉阶侍,偶访金仙道。」张九龄《与生公寻幽居处》;
宋务光《海上作》;
「何日更携手,乘杯向蓬瀛。」李白《赠僧崖公》
第50章 烟花、守夜
赵应禛和赵应恪开一轮棋局,皇帝兴致勃勃要观战,两位皇兄便歇了战火,乐呵呵陪父皇坐一边,其他人见状自然也围了过来。
太监赶忙搬了火盆和桌子,点心瓜果一样不能少。
赵应祾就站在赵应禛身后,低头瞧方格上黑白子逐渐增多。他也不会下棋,倒不是一点不会,就是幼儿都能玩一两局,只是没那技艺而已,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路濯也就气质相貌好了些,本质还是耍拳脚的莽夫。
不过他可不以为耻,攻计谋心术步步为营是聪明智慧,舞刀枪玩功夫也有自己的畅快。人须为所长骄傲,何苦纠结菲薄短处?
而且,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对坐的赵应恪身上。四皇子一双狭长凤眸,思索与笑乐间都如雪狐一般,以前不知道,现在他觉得这人不止是身世好、天生贵气,可能内里狡猾与心机也占了风流儒雅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