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爱83
“好马儿!”路濯轻轻抚摸它的脖子,嘴里小声喃喃,“好好带兄长回去……回去再见,回去再见。”
追影又蹭了蹭他,像是真的明白他所言。
路濯准备将手中的牛肉分给几人。
“路少侠客气了,这使不得。”林辰忙摇手推拒,又看一眼赵应禛。
“收下吧。”赵应禛正站在另一边将包袱挂上马鞍,见状点头说道。
“那多谢路少侠了。”几人笑着接过,又寒暄几句。
“劝归。”赵应禛突然出声叫道,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两人对面而站,赵应禛下意识就伸手整理了一下路濯所披大氅系在身前的绳结。其实绳结未乱,只是临行匆匆,他心中离情浓淡难理。
“如此一别千里,你须以信相道,缘情寄意。”赵应禛低低絮道。
说是他必须,其实是自己需要罢了。
“若遇倒悬之急,亦必让我知晓。”赵应禛微低头瞧他,见他目中暗绿流转,便觉如此燥冬、一路空乏都被濡湿。
“孤自以为是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赵应禛认真说着都快将自己逗笑,却还是继续道,“赵应禛与你同流合污,你便不算与世浮沉。”
“嗯。”路濯嘴角扬起,“您每次都这样说,是有多想让濯去做坏事啊?”
赵应禛目光深邃,摇摇头张开双臂,他便明了地上前环住对方的脖颈。“濯也等着兄长来信。”
两人颈相错,依偎一瞬又分开。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路濯见赵应禛翻身上马,回首一眼,然后是马蹄踏起泥水溅落。
待再也不见他们的踪影,路濯这才回身往山上去。
昨夜他让花忘鱼去找三叔他们准备好轻便行囊和马匹。只等赵应禛离开便可立马赶回晋京。
他得在赵应禛进宫前回去,做回赵应祾。
颠簸六日,于元州与统帅汇合的北府军总算抵达晋京。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八,酉时的天色不再似之前一般阴郁,飘着白也能让人感受到空气中属于京城与新年独有的热闹。
是谓瑞雪兆丰年。
撇下比他们提前大半日回到宫中的赵应祾不提,却说此时刚刚进入郊外城门的庄王,其心就如座下踏雪乌骓马蹄踏木,声声震耳,偏偏旁人不晓。
他将澎湃和熬煎同时受着。
花忘鱼给的那信笺被他一直揣在胸口处,仿佛化为实在的石与刀,就硌在那里。
还滚烫着,与另一颗心脏不相上下。
赵应禛一手仍牵着缰绳,三两下撕开信封。
其实他之前不曾慌乱过。
这几日猜测其中的内容,对方可能会彻底揭露二人实乃情敌一事?他想来想去脑中就只剩这一种可能性。
不过纵使这种宣战挑衅的戏码在他看来过分幼稚,他还是会应下。
庄王难得笑得轻蔑。至少路濯已经许下与他共度余年之约,可未留给花旌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其中写的是那样简单的几句话,轻易将他击溃。
赵应禛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其中拿捏的方形小札像是在抖动翅膀的蝶,或者是一只刚刚突破热焰与茧的蛾,新生、湿腻、脆弱,却比他的心脏还要滚烫。
“我不爱路濯。”
“但我爱他爱你的样子,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赵应禛盯着那几个字反复读了数十遍,像是一块无法咀嚼下去的生食,干涩粗糙。
“削骨换胎,他非是他。
须臾半生过,何必蹉跎?
言尽至此,愿君自思量。”
赵应禛手中缰绳不自觉一直在收紧,直将追影拉得翘起前肢,弄得二者一个踉跄。
难得狼狈至斯。
花忘鱼所写字句清楚,简短明了。但赵应禛有一瞬间的感觉虚妄,仿若黄粱一梦,皆是幻象,甚至分不清吾尔君来。
他没忍住笑一声出来,是月,水中月,望去一面镜里花。
他又看了好几遍那些话。诚然对不顾一切、削骨换胎完全不明白,但他懂得珍重顾惜,懂得要将不可放弃的牢牢握住、永远攥在手里。
他还有很长一生去了解花旌所说的一只“飞蛾”。
心脏和血液疯狂跳突,他能感受到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是如此重要。
他们都需要它们。
白虎门除去战时军队凯旋以外皆不开。
赵应祾不确定赵应禛会朝哪个门进宫,只是想到他此次归来低调,便在申时就往玄武门去候着了。
当值的禁军将九皇子请进直庐烤火休憩,叫他不必担心,庄王到处时他们定立刻来知会他。
肖杨帮赵应祾将大氅脱下,理直了挂在门旁。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朝廷诸官都已经休了假。
此时的直庐中可不见平日里要值宿的官员们,只有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椅子全规矩靠在一旁,供短暂休息的窄床也收拾得干净。
赵应祾曲着十指靠近炭火,暗淡的光缓缓跳跃在皮肤上。
“您的腿冷吗?奴给您抱床褥来搭着?”肖杨指了指床上。
赵应祾点头,叫他拿了被子挨自己一块儿坐,两人挤着更暖和些。
想来是因为这几日舟车劳顿,回到赵应祾的壳子里装废人还真让人觉得有些病怏怏的,没见到赵应禛之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