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生若是有一段如此可说便足矣
筒中乃是由宫中画师所绘的精致工笔图,各家闺秀或端庄或娇媚,皆是沉鱼落雁之色,含羞带怯从纸内往外望。空白处落笔女子家世、年岁,可谓一清二楚。
正拉着两端展开画卷的林辰和张行下意识顿住。
庄王先前下令,有家室的北府军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被扣留军中。待军中事了结,全给发了银子让他们先回去与妻儿团聚,得一段小假。
是以现在还留在军营中的都是还未成亲的男子,其中当然也包括林辰和张行他们。
这些年待在庆州,边疆战场,谁能有机会去找媒人给自己说亲的?更何况兵马大元帅赵三皇子都没急着讨媳妇,如此以身作则,他们底下的人哪里还会有怨言。
倒是盛平将军曾经调侃赵应禛,说他作为将领确实该给军中这些犊子们安排门好亲事。
不过林辰等人一致认为,比起他们,庄王殿下才是需要操心的那个。
即使是在亲兵眼里,赵应禛也显得过分无欲无求了。
仿佛其人真是战佛下凡,只斩杀孽,不沾俗世。
荤酒也碰、却不成瘾,情欲皆断、无人入心间。
段知简也在咂舌,皇帝皇后这是多想让庄王娶亲啊?居然不远万里送了三卷画册来?
赵应禛却表现得很淡定。
他见路濯也站起身过来看,倒没有别的表示,只叫林辰他们把剩下两个圆筒中的东西也拿出看看,怕错过什么御令。
虽然事实并不使人意外——除了画卷还是画卷,皇帝甚至没留下半句话,只有皇后作嫡母慈祥样,在一页纸上絮叨了两句。他随意瞄了一眼就让副官把东西收着了。
“您可要回信?”林辰将圆筒重新放回书架,顿一下又说,“属下代笔。”
林辰作为元帅的副官,这些都算是分内事,这么多年也算得心应手了。
“不必。”赵应禛的注意好像都没怎么落在那画卷上过,看路濯重新坐回圈椅之中,他也转头继续和段知简他们说些朝政上的事。
而这边路濯看名媛画像可比赵应禛仔细多了。
方才林辰他们第一卷 展开的就是头彩——西乡郡公府的嫡长孙女,风姚郡主常辛伢。
常辛伢顶上有三个哥哥,她是嫡系的头个丫头,幼时生过几场病,长大点就快要被常沐郡公给宠到天上去了,娇蛮性子倒是贵族通病,却又更惹人怜爱。
就看她这名字,为了好生养便带着昵称,家里谁能不惯着点。
小郡主如今年方十五,出落得亭亭玉立,正是待嫁的年纪,刚巧不必再为了国战延长婚嫁时间,那西乡郡公府必定要给她选个天下第一的夫家。
然而这位置除了风头正盛的庄亲王还能有谁敢说能胜任呢?
现在的赵应禛可不是当时那个无足轻重的皇子,纵使天下还有人在畏其杀神之名,其妻也不是一个御史大夫家的楚玥亭便能坐得稳的了。
赵应祾不愿意去想这些。
他当时能用一条腿换来这十余年赵应禛不属于任何人,但他找不到不让赵应禛离开的办法。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命定之人,那赵应祾该怎么才能阻止赵应禛的心动呢?
他用尽全力将两人的生命交汇在一起。可若其中一人主动抽身,那这偌大天地便是永别。
他曾经有想过给赵应禛下药,让他强口暴自己。他会用最烈的药,让他看到自己不甘重负流个满脸的泪,以及身口下粗暴燃烧的红色,然后对着他发红的双目破碎地叫“哥哥”。他的兄长必定会把这一幕记到死去。
或是赵应禛一辈子乏力,无法挣脱他的怀抱。他会将头埋在他的背脊,每一次动身都要是两个人在战栗;赵应禛可以伤害他,可以咬下他的皮肉含在嘴里,但他不会允许他杀死他或是伤害自己,因为他们要纠缠一世。
可是他的兄长会悔恨、愧疚或者暴怒、充满恨意,这些东西会将他变成一个不属于他本身的人。
最重要的是,那些感情麻木久了都会变成无所谓。
若是有一天赵应禛真的无所谓歉意或是仇怨,那他轻易就可以从这场困局脱身。
赵应祾没法忍受这种情况。
所以舍不得。
所以不敢动手。
他整个身子放松在圈椅之中,头往后仰去,又一次轻蔑地朝自己笑道。
“胆小鬼啊,赵应祾。”
第42章 一生若是有一段如此可说便足矣
赵应禛和路濯在青泗郊外的屋舍歇了一晚,第二日由张行驾车送两人往暂来山去。
宫中仍旧不停寄来书信,最初林辰他们还给送上山来,后来见内容千篇一律,也知趣不再打扰他们殿下,只将六皇子给的家书带去。
倒是望余楼派人来了好几趟,皆是护镖的任务。他们之前因为武林大会一事接的众多器物单总算完成了大半。
落风门和望余楼此般合作近十年不断,可谓互惠互利。
临近新年,众人皆是忙得晕头转向。路濯没其他师兄弟要做的事多,如此他便拉着赵应禛领队伍去送镖了。
他们此番去的是廿州。此州在浚州以北,地势高险。是以虽和庆州同处北疆,却因易守难攻而免去了很多麻烦。
不过也因此,这些年从庆州逃出的亡命徒常藏身于往廿州必经的山岗中,逐渐形成有流派、有组织的山匪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