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吹满头
毕竟庄王立了丘山之功,宫中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不盯着。婚姻一事说来是众人殷勤,实际就是所有人都想掐住赵应禛的咽喉,再不济也得恶心他一番。三皇子的妻子早就成为利益的牺牲品。
此次他不愿回去,这便是其中最大的原因。
赵应禛不需要那些美人肖像,他只需要看路濯一眼,那些腌臜就全顺着他的脏泥流走了,只剩下透亮的属于路濯的壳。
第37章 吹满头
谢别杨夫杨母,几人往斜山赶去。
昨夜大概也下了一整晚的雪,山中小径埋入半截白色,唯有在间隙中辨别出台阶前行。
习家的仆人们正从山腰的不周寺开始往下清扫积雪,碰到路上来访的文客便躬身行礼再引对方上去。
不周寺的主持将后院禅堂那一块都借给雅集用,数年来都是这个规矩。寺庙中的和尚师父们倒也不见怪,仍会对所见客双手合十一拜,低声念一句“阿弥陀佛”,众人也回一句“阿弥陀佛”。
上山没走两步,花忘鱼便从小乔手中接过琴来。雪中难行,姑娘家瘦弱负重自然更不好走。
不过花旌实际是客人,长依刚想说“不妥”,准备将琴抱回来,他便笑着往前走去了。
他说:“你知道我随心所欲,最不拘于那些。”
长依今日胭脂涂得淡,额上花钿不显娇艳反而素雅清丽,她的嘴本就小,无奈抿唇时颇有我见犹怜之感。可惜花忘鱼没瞧见,倒是路濯转头看见她抑制在叹息之下的笑意。
路濯收回目光。
他没打算提醒长依。花忘鱼深情多情是罪过,可倘若对方早就同样知晓结局,只是心甘情愿受罪受折磨,那无人有资格去劝一句。
纯粹到天真,未尝不是好事。
万一这就是别人想在自己身上追寻到的东西呢?
他们穿过山门,见天王殿中韦驮护法神身穿甲胄、手持降魔杵,虽高大威猛却面容温和。仿佛他只护佛法,不动杀念。
殿中还有其他僧人及信徒,皆在两侧众佛目光中安静往来。
还没到禅堂便见其堂门大开,殿内点着灯,热闹一室。
墙壁上挂满经文字画,皆是寺庙内高僧所书所抄,除去满篇经书,其中不乏幽默趣语。
雅集之内没有什么规定,众人以才相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吝于展示自己才是他们所推崇的。
只是冬天能做的不如夏日多。天晴日子,列坐清流左右,流觞曲水,临文相诵,或是引吭高歌,实是人生难得畅快事。
路濯几人到时室内已有十数人,大多席地而坐,相谈甚欢。东道主人习弘祖见花旌和杨思睿便迎上前,其余人也大多相熟,也不过分寒暄,点头笑迎。
此次雅集的小题也逃不脱近月来所传最广的话题。西弘祖手中执一本空白书册作扇子扇两下,笑道:“固舆大捷,晅辽之战终了,全天下人皆知庄王北府军之英勇。不如就让新客以此为题,先来暖暖场子?”
他手势一转,指向花旌身后几人。
这要求不算过分。来此集会便不是像在茶馆里嗑瓜子听讲书或是站在周围像看猴戏一样盯着别人,总得有些真才实学来介绍自己才是。
路濯注意到赵应禛的步伐在听到习弘祖所言时便停了下来,立于门边不再往前。
倒是长依先往前出来屈膝一拜,“玉烟楼长依不才,先来献丑了。”她的身份不难猜,不过在座向来是领教过乐伎坊姑娘们厉害的,自然不会轻视。
花忘鱼将琴拿出,轻轻放在地上,周围人也留出一圈空地给她来。
“此曲谒金门,名为镇北。”长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都听个清楚。
纵是路濯等人昨日已经听过一遍,今日再品,还是觉得心情激荡难耐,更别提座下诸人,更是屏息凝神,直至最后结束半晌才缓神,道一句“极绝”。
禅堂角落摆了砚台,专门有文生记下宴中文章,想来长依这首谒金门经他之手不过多时便能传往晅国各处。
路濯仍旧一直看着赵应禛,却见他目光深邃却没有定处,不曾像往常一般同样落入他眼中。
只是山中阴晴不定,雪随风吹一阵,浮云苍山远,赵应禛未戴帽,发扬起又落下,银粟飘飞其间。
这边习弘祖他们不曾想会有长依如此惊艳,兴头上来便继续邀路濯来作。
路濯可不会写词,不过他又看一眼赵应禛,不知想到什么,温柔朝长依道:“濯先唱一段,姑娘可能接着帮濯弹一曲思帝乡?”
长依也笑道:“自然。”
所有人都看着路濯,唯他一人还看着赵应禛。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他看见风来往,扬男人衣袂与眉鬓。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此曲本是该由女子唱得缠绵婉转,偏偏路濯仍是少年,其中纯粹深意一时热烈过原来羞意,反倒没了谬误。
“纵被无情弃,”赵应禛终于若梦中惊醒抬头与他相望,见他唱来掷地有声,像是一段不停安慰的许诺——“不能羞。”
待他又和着长依的琴音唱一遍,赵应禛没忍住软了眉间冷意,同他一道轻笑。
“这曲子选得妙啊!”习弘祖最后也大笑起来。
座下有人接腔,“路小弟可是要为了全晅国闺中女子为庄王献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