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灯
赵应栎一口气憋着,刚要否认又点头,“那确实也见到了。”
“不过重点是孙家姑娘啊!孙子衿!”赵应栎十分激动,“魏忤跟她蹲那儿逗狗呢。我就听着他们讲十五还要出来,说是姑娘喜欢那狗得紧,怕过节时候军中忘了喂狗,叫忤哥儿把它抱出来。”
赵应祾:“红烧肉?”
“嚯!”赵应栎拍手,“九弟你也晓得那小土狗?我方才想半天没记起它叫什么。”
“红烧肉在军里过得滋润,哪会有人忘了它。魏忤不会真带走它吧?”赵应祾觉得有些没道理。
“你又不晓得了吧。”赵应栎眉飞色舞,“今儿是上元节、灯节,也是情人相会之日。你要是往街上去就知道了,可比得上七夕。”
六皇子自己没开情窍,民俗到底了解得清楚。赵应祾对这些一窍不通,没赶过传统,只是听到“情人相会”四字便下意识往赵应禛那处看去,哪想对方也正看自己。
赵应禛朝他点了点头,做罢起身离席。
这是两个人今晚的暗号。
皇帝问他往哪儿去,赵应禛说不胜酒力,去西阁一趟,说完也不管赵昌承反应便行礼退下。
这理由实在荒唐。现在连酒都还没开始敬,庄王难道是吃酒酿圆子吃醉了?
不过皇帝也没再管他。赵昌承知道自己前日同他所提一事定然令他扰了一阵,心下莫名便舒畅,又找回点父皇威严,也就随赵三去了。
又要离京不知多久,谁还在乎他回不回这个宴会?
当然有人在乎,几乎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放在庄王身上,除了赵昌承。不过皇帝陛下恼的就是这事儿呐。
赵应祾见赵应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宴上,自己也撑了拐杖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赵应栎赶忙问道。
“腹胀。”赵应祾头也不回,耳边远远飘过小八哥叽叽喳喳的叮嘱“早点回来,一会儿菜凉了”。
快走出殿门时,他总觉得有什么如附骨髓,转头模糊瞧见四皇子一双狭长带笑眸子。赵应恪不知是对殿中人还是对他,遥遥举杯,又勾起唇抿一口酒。
他想起庄王归来的小宴上,赵应恪翻手将清液倒入覆华池,也是这么勾着嘴角对他道,“吾有酒一杯。”
“赠美人,赠知己,赠鱼,赠汝。”
为什么赵应恪要赠他?
为什么天之骄子会同一个多年未见的废物道一声“知己”?
他不知道。
他能感觉自己心里不自觉一惊,但他其实不在乎。
赵应祾平静地收回目光,没有再回首,好像什么也不曾看见,只杵着拐杖由肖杨陪着走下台阶。
同那时一样,他唯一在意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等他。
赵应禛接过他的拐杖,却没有叫一个侍卫跟着,肖杨也被安排提前回王府。
赵应祾问他,就我们俩吗?他就答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孩兴奋得雀跃,趁他跟着禁卫军去牵马的空挡一个人沿着朱墙狂奔。
他穿着花忘鱼特地做的瘸子鞋,一瘸一拐地跑,影子被大红灯笼禁锢在垣蔽里,却在他的余光中不住上下跳跃。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树枝如藻荇交横,在一面平整黑水中浮荡,突然就从魑魅魍魉之利爪变为了被风吹拂而动的竹柏。
这一切都是他幼时的噩梦,但如今都变成一段好敞亮的月光。
全往他身后奔去了。
不论赵应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每次都带着他逃离了那些没有温度的场景。他可能不知道赵应祾并没有对一切释然、还是会恐惧宫墙里宛如傀儡的所有,但只要他在晋京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是城里的一路花灯,是覆华池塘画舫上撒下的一片木莲,是一把天阶入梦去。
这就够了。
赵应祾觉得那口钟永远撞不来了。
他会化为郊外寺庙上一块敲不动的青铜钟摆,生了锈,落了漆。没人抬得动。
赵应禛转来便瞧见他蹲在地上喘气,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可马上又发现这是赵应祾在逗人,小孩红着脸往空气哈一口又一口的白气,大氅领子的毛笼在脸旁显得好像没有脖子,幼得天真。
赵应禛觉得他一点都没变。十年前那个抱着自己的腰不肯撒手的赵九从来不变。
“调皮。”男人难得道一声,握了他的手问冷吗。
赵应祾伸手往他氅衣里捂,快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对方怀里。“不冷不冷。”
赵应禛任他抱着,过一会儿等他自己探头出来问,“我们去哪儿啊,哥哥?”赵应祾讲话的调子随了回孤语,和晅人还是有点不同。
疑问的语气上扬不在问句后,反而落在那一声“哥哥”上。
和顺缠绵,这就是赵应禛的感觉。他莫名其妙地想起路濯叫自己“兄长”时的语气,明明清冷端正与此故意的孩童般稚气完全不同,偏生他觉得太过耳熟。
好像两人要重叠在一块儿似的。
他按下心里无端波澜,平和道:“我扶你上马。我们往燕江边上去。”
第55章 花灯
赵应祾坐在追影背上,他哥牵了缰绳走在前头。
赵应禛也稀奇。追影性子烈,寻常人接近都要闹上半天,但它对赵应祾表现得实在是过分温顺,别说缠着靠近,就连驮了人都没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