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瞎子
谢枕书顺势看去,见那纸上都是些不成图样的线条。
対方很是害羞,问:“画得还行吗?”
谢枕书:“……”
他不擅长说谎,只好沉默。
対方却把这沉默当作夸赞,放下笔自个儿鼓起掌来,脸上欢欢喜喜,道:“你平时看画吗?我老师……我老师都说我画得还不错,等仗打完了,可以考虑考虑开画展。”
谢枕书在附和与回答中选择了回答,说:“不看。”
対方道:“不看也没事,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你聊聊。咱们从这儿到城区要三十多个小时,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平时喜欢什么动物?我画给你吧。”
谢枕书:“……”
他能两秒内转出匕首暴起杀人,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半晌后,他说了第一句假话:“我喜欢猫。”
“哦,猫啊,”対方略微挑眉,垂头在纸上涂圈圈,“我也喜欢猫。你喜欢白猫黑猫?”
谢枕书看惯了白色,说:“黑猫。”
対方“唔”一声,小拇指蹭到了颜料,在纸上糊出一团团的痕迹。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黑猫好,黑猫可爱,黑猫无敌!”
说罢在纸上乱涂一通,作画的笔触异常狂放不羁。
末了,他対着画轻吹了吹气,递给谢枕书,说:“送给你了。”
谢枕书接过画。
対方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眼睛纯良和善,雾蒙蒙地瞧着谢枕书。
谢枕书礼貌地说:“谢谢。”
対方说:“不要客气,我这幅画也不是原创,是临摹我老师的古董。你知道以前有位叫‘夏江’的画家吗?他很惨的,画技超群却穷困潦倒,最后饿死在了家里。我老师很珍惜他的画,平时都不给人看,为了临摹,我花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从前倒没什么,钱花掉了,我还能靠卖画为生,可是现在我眼睛看不见了,以前的雇主都不再找我了,我只好给人刷盘子赚点饭钱。谁知道眼睛不行了,盘子也不好刷了,几天前被人赶出来,流落街头,不得不想办法去治眼睛……”
谢枕书见対方泫然欲泣,不禁头皮发麻,道:“我给你钱。”
“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唉……”対方摊开脏兮兮的手掌,表情真诚且充满希望,“给我二十块就可以了!”
什么“夏江”,他全程都在瞎讲罢了。
第72章 瞎子
谢枕书打开钱包, 发现自己没有小面额的钞票,于是拿了两百块给对方。他除了遗产,还有补偿金, 平时在训练场生活节俭, 出来也不缺钱。
小瞎子心安理得, 不仅把钞票收下了,还托起腮来, 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谢枕书,问:“需要我给你留个签名吗?”
谢枕书说:“不用。”
他看那幅画,画上只有两角尖翘的地方像是猫耳, 别的地方再也瞧不出什么猫样。上面墨迹未干, 还被小瞎子用手指蹭花了, 远看就像一摊烤煳了的饼。
这画不用签名也能让人记住。
小瞎子说:“你这么好, 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是干什么的呀?”
谢枕书道:“我是……打仗的。”
对方语气欣喜:“你是港区作战部队的吗?我以前去那里画过画!”
南线联盟不比北线联盟,他们的科技发展停滞, 还保留着列车、现金和宣传画这些东西。正如小瞎子所言,作战部队经常会找学校里的专业人员来作画,以便向附近地区分发海报, 招募新兵。
谢枕书道:“嗯。”
对方倒豆子似的,继续说:“我就住在青花鱼港的郊区, 离你们训练场不远,早上经常能听见你们喊号子的声音。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已经上过前线了。怎么样, 训练很苦吧?”
谢枕书说:“还好。”
对方立刻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道:“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
作战部队成员在城区内外待遇都很好,各地统一, 把“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当作敬礼宣言,以此表达全联盟对前线作战部队的尊敬。
对方道:“前几年我也响应了联盟的征兵号召,可惜在体能训练被刷下来了。当时到处都是征兵宣传画,我就干脆去学画画了。”
谢枕书说:“……嗯。”
他没什么交流的欲望,可惜对方正在兴头上,并不能领会他的冷漠。
这小瞎子皮肤雪白,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讲话时指尖会拨弄跟前的笔。他像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为了遮掩自己的紧张和羞怯,努力装出善谈的模样。可是他聊天没分寸,不仅对陌生人毫不设防,还在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底都交代光了。
列车再一次发出“哧——”的声音,即将开动。乘务员走在过道里,挨个敲响房间门,隔着门通知:“餐车将在半个小时后到来,卫生间十分钟后即可使用。请诸位乘客待在房间内,不要随意走动,如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摇铃呼叫我。”
小瞎子说:“要走啦。”
谢枕书“嗯”一声,道:“我休息了。”
为了避免交谈,他索性躺在了后面的床铺上。
小瞎子惆怅地“哦”,翻开书本,发起呆来。他黑发干燥,耳边被眼镜压翘了一缕毛,因为架着眼镜,显得脸更小了。他安静没几分钟,又小声问:“你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