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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卷(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4)_分节阅读_第34节

肉肉喵 19378字 2023-08-14
  “如果要做常规毒物和非常规毒物,毒化结果会比较长。”韩法医说,“尸体先冷冻,我们也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解剖照片。”
  “好的。”我叹了口气说,“小羽毛和子砚那边都没有消息过来,估计也没有能够发现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韩亮突然冲进了解剖室,说:“师父知道你们在解剖,给我打电话了。”
  “又有事儿?”我一惊。
  “是啊,大事儿!”韩亮说,“矿井爆炸,有人伤亡!”
  “那不是应急管理厅的事儿吗?”我问,“安全生产事故?”
  “不知道,在青乡,师父让我们立即赶过去。”韩亮说。
  我连忙一边脱解剖服,一边对韩法医说:“我觉得这件事儿有蹊跷,简而言之,我现在怀疑凌氏夫妇,尤其是凌三全。你回去汇报一下,看能不能申请侦查部门对这两个人进行布控。”
  “为什么怀疑他们?”韩法医问。
  “你别忘了,凌南死后,头颅被螺旋桨砍掉了。”我说,“这也许就是邱以深被砍颈部的原因。”
  2
  矿井事故,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虽然爆炸案件我办过几起,但是在矿井下方爆炸,其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二土坡案件之后,又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按理说我的心思应该全部放在这一起案件之上的,但是刚发生的这一起爆炸案件更急、影响面会更大,所以我不得不立即从二土坡案件上抽出心思,全心全意地办好这一起矿井爆炸案。
  从解剖室里走出来,我给林涛、陈诗羽和程子砚打了电话,约好了碰头地点,准备驱车赶往青乡。
  下午2点整,我们5个人又重新坐上了韩亮开着的勘查车。毕竟没有好好休息,我和大宝要求韩亮不能疲劳驾驶,大家可以轮换着开车,可是韩亮则说自己在解剖室外一觉睡得特别好,开车没有问题。他还说自己从来没睡过那么好,看来殡仪馆很适合睡觉。
  其他3个人在车上分享了自己这两三个小时的工作情况,几乎全都是坏消息。
  林涛说现场进行复勘,确定没有找到任何一枚血足迹。因为邱以深在现场是赤足的,却没有能够找到血赤足迹,这和我们分析邱以深是倒地昏迷后再被形成开放性创口的结论是一致的。没有足迹、凶手戴手套,看来现场提取到关键证据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程子砚则依旧在现场附近进行寻访,拷贝回来几百个G(千兆字节)的监控资料,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已经安排了市局视频侦查部门的同事去看了。但是大多数监控都不是红外线的,夜间呈现效果怎么样,很不好说。
  陈诗羽则更是没有收获,他们走访了所有邻居,大家对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反应,没人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也没人看见异常的人。邱以深是独居,所以他家里究竟有没有贵重物品,不得而知。邱以深一直没有谈恋爱,也不存在情杀的可能性。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找工作,所以也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就没有机会得罪什么人,仇杀的可能性也不大。总之,调查结果就是本案陷入了泥潭。
  我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后,陈诗羽最先发话:“我觉得你怀疑凌三全可以,但是怀疑辛万凤就不太合理了,咱们去过她家,辛万凤的身体那么弱,咱们都是看到的。别说控制一个大男人,就是拿刀砍断一个不会动的人的脖子,也比较困难吧。”
  “是啊,我优先考虑的也是凌三全,已经让市局去布控了。”我说。
  “对了,他家挺有钱的,可能也会雇凶,得查联络人。”陈诗羽补充道。
  “嗯,有道理。”我说,“但即便是雇凶,辛万凤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我们找她的时候,她和我们毫不掩饰地表露了自己对邱以深的仇恨。如果她想杀人,就不会向我们表明心迹了。”
  “有道理。”林涛也表示赞同,“凌三全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关键,他是怎么弄得邱以深没有抵抗能力呢?”大宝插话道。
  大宝的话像是一道光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我想了想,说:“可惜,这次准备申请对张玉兰家里进行再次勘查的,又没有时间了。”
  “没事的,她家的现场已经再次保护起来了,我也让市局同事申请搜查令了。”陈诗羽说,“这个矿井爆炸案结束后,我们回来就能再次勘查。”
  “好。”我稍微放了点心,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韩亮按照青乡市公安局的孙法医发的定位,驱车安全抵达。本来我还担心他连续“作战”的能力,但也因为太困,没能在路上全程和他聊天提神。
  “你赶紧休息一下吧。”我和韩亮说完,就下车和孙法医一起走到了矿井的电梯旁。
  报警的是矿务局负责巡查的邵主任。
  今天中午,邵主任和往常一样,带人在矿区周围巡查,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大地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经验丰富的邵主任立即明白,只有足够量的炸药在井底爆炸,才会导致这样的效果。可是,此时是中午,而且并没有爆破计划,邵主任立即向上级汇报,通过矿井下的监控和对讲机,和此时正在作业的几个矿井井下进行联系。可是,所有的矿井都汇报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正感到奇怪的时候,突然有巡查人员发现8号矿井的井口有烟尘升起的迹象。
  8号矿井是个半闲置的矿井,最近几个月都没有作业任务了,估计下一次作业任务得等到半年之后。按理说,这个矿井的井下是不应该有人的,更不应该发生爆炸。
  现在的矿井管理都很规范和严格,即便是半闲置的矿井,也只是掐断了照明和监控的电源,矿井内的空气流通装置是不会随意关闭的。因为长时间空气不流通,就会导致矿井内的瓦斯堆积,有可能会引发爆炸的事故。
  在发现8号矿井有问题之后,矿务局立即打开了井下的监控,发现井道内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这才确定了就是这个矿井井下发生了爆炸。可是,空气流通装置是正常的,瓦斯监控装置也是正常的,根本不可能自己发生爆炸啊。
  对于爆破管理这一块,矿务局一直都非常严格,不仅有严格的登记制度,而且管理炸药有专门的药工,而管理雷管有专门的爆破工,这两个工种是分别管理的,一般连下矿都不会一起行进。
  井下有专门的炸药储存柜,根据8号矿井的登记记录,确实有20公斤硝铵炸药没有按规定由药工带回,而是图省事儿在储存柜里存放。不过,一来,铁质的储存柜是上锁的,这个锁不是一般人能打开的;二来,光有炸药并不会爆炸,而是需要雷管引爆。
  既然柜子内的炸药不会自己爆炸,那么这次爆炸就一定是有人下去进行了引爆。而如果引爆这么多炸药,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引爆者生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经过青乡市公安局和矿务局的分析,确定这个半闲置的矿井,虽然空气流通装置没有关闭,但是没有严格管制电梯,这也是他们的疏漏。只要是矿区内的人,都能操纵电梯、进入井下。事实证明,矿务局第一个抵达的同志发现,原本应该是关闭状态的电梯,实际上是开启状态的。不过,并不是矿区内的人都能接触到雷管去引爆炸药,也不是矿区内的人都能获取8号矿井的炸药柜钥匙。
  这样,可以造成爆炸的人的范围就很小了,青乡市公安局立即组织力量对范围内的人进行排查。
  在我们的车刚刚下高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明确了一个目标,是一个叫万永福的爆破工。虽然暂时并没有查出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确实在这个工作时间,突然失联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异常情况。
  从矿务局领导这边得来的消息,万永福今年35岁,已婚,有一个10岁的儿子,妻子在青乡市区开一个小服装店。万永福的父母都是矿业集团的退休工人,而万永福中专毕业后,就一直在青乡矿业工作,从事爆破工种。而且最近十年来,都是在8号矿井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也没出现过什么差错,算是一个并不特别优秀,但也没有污点的正常人。爆破工是特殊人群,所以经常会被关注和调查,但万永福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更谈不上有什么恶习。矿工一般都非常繁忙,虽然工薪待遇不错,但是几乎没有多少业余时间,所以也不存在和社会不良人士勾结的可能性。
  他为什么会去一个目前闲置的矿井内引爆炸药,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公安局目前兵分两路,一路去调查万永福的生活、工作近况,而另一路则去了药工那里,看看炸药柜的钥匙的情况。
  孙法医和几名勘查员此时已经穿戴好了下井的装备,准备下井勘查。虽然矿务局确定井下并没有空气流通的问题,但是其实谁都知道,井下还是存在很大的风险的。炸药是不是已经爆炸完了?有没有再次发生爆炸的可能?矿井内部的结构有没有损坏?这些我们都是不得而知的。
  但是,既然井下存在人身伤亡的可能性,这些现场勘查员就必须要下井勘查。
  我也很害怕,但也不得不拿起安全帽和矿灯,往自己的脑袋上戴。我一边戴,一边跟小组成员们说:“刚才他们说了,井下视频监控没有开启,所以子砚你下去没用。下面主要是现场勘查的活儿,所以小羽毛你下去也没用,你们两名女同志就配合市局同志对外围进行调查吧。”
  陈诗羽不以为然地说:“不,我们都得下去!”
  一边说着,还一边给程子砚也递了一套装备。
  我知道陈诗羽的脾气,此时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让她们俩和我们一起下去冒险了。
  在穿戴好安全装备后,我们走进了牢笼似的电梯。
  我算是一个恐高症患者,可是林涛比我恐得更厉害,虽然站在电梯上根本看不见下方的高度,但是随着电梯的轰鸣和摇摆,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林涛则一直死死抓着陈诗羽的衣摆。
  电梯运行了两分多钟,终于在一声轰鸣中,停止了运行。
  “好了,我们到了,大家注意安全。”矿务局负责引路的同志显然对这个矿井轻车熟路,丝毫没有恐惧的表情。
  而第一次下井的我们,都是战战兢兢。好在现在的矿井和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土矿井是完全不同的。现在的井下,四周都是水泥砌的墙壁,四通八达,就像是站在一个迷宫里。此时尘埃都已经落定,矿井内灯火通明,只是地面上有比较厚的积灰,这就更和我们想象中大相径庭了。总的感觉,并不是进入了矿井,而是进入了一个有很多岔路口的隧道一样。
  “我们在地下300米左右。”矿务局的同志说,“根据登记,往前走100米,左拐,再走100米,就应该是存放炸药的硐室了。”
  所谓“硐室”,是矿井的干道两侧墙壁凹进去的弧顶的无门小房间,这些空间是用来储存各种工具设备的。有的时候,在实施爆破作业的时候,人们可以躲在硐室里,确保安全。
  “不远啊,走。”大宝率先走了过去,一边感叹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在地底下这么深的位置,要不是刚才坐了电梯,还真的不敢相信有这么深。”
  “那是因为照明设备好。”矿务局的同志说,“如果是没有开灯的情况下,那这下面可真的叫作‘伸手不见五指’啊。”
  没一会儿,我们左拐了,又走了几十米,我们就见到远处一个硐室的门口地面和墙面上有明显的颜色变化。
  我的心里一沉,说:“确实有人死了。”
  “这也看得出来?我只感觉到气味不对劲。”大宝快走了几步,到了硐室的门口。
  一走近,我们也都闻到了血腥味和炸药味交杂的复杂气味,令人作呕。
  “哪有人?”大宝左右看看墙壁上和地面上成片的又像血迹又像凝血块似的东西,说道。
  “这就是人。”我说,“那么多炸药,在炸药旁边的人是不可能留下尸体的。”
  我这么一说,给我们引路的矿务局的同志顿时没了一开始的冷静,瑟瑟发抖起来。大宝“啊”了一声,脸上也显现出了肃穆的表情。书本上的知识照进了现实,一下子变得异常残酷。
  “不可能留全尸?”陈诗羽也很凝重地问。
  “不可能留尸体。”我说,“中心爆点的超高温度,可以让人体在瞬间气化。”
  “什么都不剩?”程子砚也瞪大了眼睛问。
  我蹲下身,从地面上捡起一个小小的金属片,说:“这个金属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的,连金属都只能剩下这么小一点点,何况是人体啊。”
  “尸体都没了,那我们看什么?”大宝问。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我说。
  “都看完了,炸药都没了,现在这里没有危险。”林涛说。
  林涛还是有经验,在我们说话间,他就排除了现场隐患。或许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就能减少他在地底的恐惧感。
  “柜子上能看出什么吗?”我问。
  “柜子表面受热熔化,完全变形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林涛说。
  “现在,我们把现场画成多个网格状,每个网格里提取一份检材,回去进行DNA检验。”我说,“如果所有检材都是一个人的,而没有第二个人或者混合的DNA,那么就可以判断这是一起自杀案件了。”
  “自杀?”大宝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微微一笑,拉着大宝走进了硐室,指着硐室的地面和墙壁说:“你看,硐室内侧的墙壁和天花板血迹少,而两侧和穹顶门黏附的血迹多,还有大量血迹从内向外喷射到矿井主干道上,这说明人体和炸药是个什么相对位置?”
  大宝想了想,说:“哦,是有人抱着炸药,面对硐室内侧爆炸,爆炸把人体的大部分组织瞬间气化,残余的部分向左、右、后、下方喷射出去,而上方和前方就比较少。”
  “甚至都可以判断死者是抱着炸药,坐在地上引爆的,地面上才会有这么多血迹。”我说,“而且,选择在硐室里爆炸的目的是什么?”
  “炸药在硐室里啊,就近呗。”林涛插话道。
  “不,我觉得他是为了不造成矿井主要结构的损伤。”我说,“在主干道上引爆,多多少少会造成内部设备的损坏。但是在这里引爆,摧毁的就只有他自己和那个炸药柜。如果这些DNA是一个人的,又不是下来搞破坏的,你说不是自杀是什么?”
  “是啊,抱着炸药坐在地上,也不可能是意外事件。”林涛点头认可道。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用DNA检测来确定这些血迹是一个人的了。”我说,“当然,估计我们上去之后,侦查部门也就能调查出死者的自杀动机了。对了,死者是那个万永福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来,他具备到这里来的条件;二来,之前对他进行的调查和管理,并不涉及他的内心思想状态,有可能会忽视他的心理异常;三来,他以前就在这个矿井工作了很多年,对这个矿井有感情,自杀时才会选择这里,且又不想破坏矿井。”
  “不,我们这里的爆破工都是必须要进行定期心理咨询的。”矿务局的同志反驳说,但随后又无奈道,“这是制度规定。只不过,很多矿组,都把这件事情当成‘形式主义’,没有真正落实,只是走形式地填几张表罢了。”
  “是啊,不掌握他的心理变化,就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件。”我说完,开始蹲在地上,用棉签采起血来。
  大约采了半个小时,大部分血迹都已经取样完毕,我正准备直起身伸个懒腰,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听起来是程子砚的声音。
  这时候我才发现,程子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我们的身边了。
  3
  循着声音,我们向电梯口跑去,很快就见到了在矿井主干道中段的程子砚,看上去,她还是惊魂未定,而先一步赶到的陈诗羽正在抚着她的后背。
  顺着两人的目光,我们向前看去,这是矿井下电梯后的第一个硐室。因为硐室里没有灯光,矿道的灯光照射进去,可以看到在硐室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双眼睛。
  我也吓了一跳,连忙走近去看。
  走近了,这才发现那不是一双孤零零的眼睛,而是因为它的主人被爆炸扬起的灰尘覆盖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是一个人啊!”我心中一惊,三步并成两步跑进了这间漆黑的硐室,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从体型看上去,他应该是个孩子,瘦瘦弱弱的,此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我拿起死者的手腕弯了弯,说:“尸僵刚刚开始形成,尸体温度尚存,估计也就是死亡三四个小时吧。”
  “现在是下午4点多,你的意思是,他也是爆炸死亡的?”大宝看了看手表,惊讶道,“不都是说这种硐室有保护的作用吗?爆炸冲击波一般波及不到这种相隔了很远、转了好几个弯的硐室里,这也能死人?”
  “我关心的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到矿井下面来?”我说完,打亮了手中的电筒,在硐室里照射了一圈。
  这一间硐室比爆炸发生的硐室要小,但是里面没有炸药柜和采矿工具,是一间完全空置的硐室。只有另一侧角落里,散落着几根十几厘米长的、表面涂有蓝色油漆的洋钉子,听说是井下常用的钉子类型。钉子的旁边放着一个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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