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卷(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4)_分节阅读_第26节
此时的段萌萌,因为凌南去世而心情极其糟糕,认为自己有责任的愧疚心理一直如影随形。此时听见父母的质问,立即明白了父母的用意,因此也对自己的父母如此不信任自己而绝望和愤怒。
这一次,段萌萌不仅和张玉兰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还和后来加入“战斗”的段世骁也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最后,段萌萌抛下了那句:“所以我要是像凌南一样死掉,是不是你们就满意了?”然后和以往一样,抱着篮球离家了。
当天晚上,张玉兰就出事了。
因为那一次争吵非常激烈,这也让后来的段萌萌悔青了肠子。但是为了保护段萌萌的“名声”,在我们之前对他们进行访问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把这一次剧烈争吵的真正原因告诉我们。
陈诗羽一边听着,一边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着,心里却百感交集。她相信在场的所有听众,包括段世骁,都是这样的感受。因为,她看得见段世骁的眼中,闪着泪光。
“萌萌,我给你办理休学一年,不参加今年的中考了。我会去公司请个长假,我们一起回老家住一段时间。之后不管你是继续参加中考,还是去学习其他的技能,我们都利用这段休息的时间,好好思考,规划一下。你看如何?”段世骁用商量的语气,问段萌萌。
可能是很少听得见父亲用这种口气说话,段萌萌猛地抬起头,双眼立即就有了神采,眼神里尽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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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他们父女的关系,能因为这一场劫难而转变。”我感叹了一声。
“是啊,这次还真的是不虚此行。”陈诗羽说,“一来搞清楚了凌南举报邱老师的真实动机,二来确认了邱老师不可能有作案的动机,三来也为一个不幸的家庭鼓了气。他们回老家去调整一段时间,确实挺好的。”
“这个事件的网络舆情,最近也基本平息下去了。”林涛说。
“官方不再发通报了吗?”我问。
“第一次通报就是事实与真相,没有任何瑕疵和纰漏,为什么还要发通报?”林涛说,“因为有一些网民不相信,就要不停通报?不相信的人,无论你出示多少证据,都是不会相信的。”
“说得也是。”我点了点头,说,“那行吧,二土坡的案子,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该放下了。对了,张玉兰那案子,我让他们做电线上的DNA,他们做出来没?”
“没有。”大宝说,“市局的DNA实验室就一条检测线,每天排期都是满的,毕竟现在连个盗窃案都需要DNA来作为证据嘛,天天忙得要死。你这案子,虽然是非正常死亡,但是辖区刑警部门已经有了定论,你说的DNA检测,只是一个验证的手段,肯定往后排了,不着急,等等吧。”
“好吧。”我说,“那我们还是把盲测的答题文书都先认真处理好得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几个人全心全意地把盲测任务完成,然后按照师父的指令,一起去青乡市督导一起命案积案的侦破。
最近几年,因为命案发案数大幅度减少,破案率又一直能够保持100%,所以很多刑警部门的精力就转移到命案积案的侦破上。每年也都会有命案积案侦破的督导工作,说白了,也就是派员到各地,给正在追查的命案积案出出主意。
这一起案件的主要工作是我和大宝承担的,因为案件关键是死因问题。
犯罪嫌疑人杀完人后潜逃二十多年,最终被抓获。他的DNA和现场物证比对认定同一,他也交代了杀人经过,可是交代的杀人经过和当初的法医给出的死因鉴定不符,这样证据就会出现问题。事隔久远、时过境迁,受害者的尸体早已经火化很多年了,现在只能通过当时的解剖照片再进行一番推定。
这种工作不难,也很轻松,当年的死因鉴定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年代久远,嫌疑人对行凶过程记忆有误。在支持了当年的死因鉴定后,我让陈诗羽配合当地侦查部门,对嫌疑人进行新一轮审讯,说不定他还背着其他的命案,把杀人方式记混淆了。
在陈诗羽参与审讯的这一天,我们应该是可以在宾馆里休息休息了,可是省厅法医出差,一般都是“买一送多”,当地法医会抓住我们在的机会,将拿不准的伤情鉴定、非正常死亡案件也都找出来和我们一起探讨。
这天也不例外,一大早,我就接到了青乡市公安局孙法医的电话说,一个小区里,有个高中生坠楼了。毕竟涉及学生,需要我们一同前往把关。
闲着也是闲着,尤其是身边有大宝这个工作狂,所以我也没有推托,直接和大宝、林涛、程子砚坐着韩亮的车,赶往现场。
事发现场是一个回迁的多层小区,小区内有十几栋6层的住宅,虽然是建成不足五年的小区,但是因为质量一般,外墙已经斑驳。每栋楼的周围都有一些绿化带,种植着灌木,但可能因为常年得不到照料,也是杂草疯长、凌乱不堪。
死者是在小区5栋的北侧面绿化带中被发现的。
程子砚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去保安室调取监控资料。她觉得有点可惜,现在的高层住宅小区内,几乎都安装了高空抛物摄像头,一旦有高坠案件,大概率是能够看清楚高坠的情况的。可惜这是多层住宅,一般不会安装监控。
我们下了车,向楼北侧绿化带内的警戒带走去。警戒带外围围着很多人,这个点正好是上班高峰时期,大家都不顾迟到的风险,围观这一起高坠事件。
“尸源明确了吗?是这栋楼的居民吗?”我走到警戒带边,一边戴着手套,一边问孙法医。
“肯定不是这栋楼的居民,周围的居民都说没见过这个孩子。”孙法医走过来,说,“还好,这孩子有手机,已经送回去解锁了,很快就能明确身份。嗯,估计是搞清楚了。”
说完,孙法医脱下右手的手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接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他又挂断了电话,说:“是距离这里一公里外另一个小区的居民,叫焦昊,18岁,高三男生,过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我估计啊,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跑一公里外的别的小区来跳楼?”我示意林涛进入居民楼,去楼顶看看是不是坠落点,接着说,“把死者的身份和体貌特征给程子砚,让她查一下小区大门的监控,看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孙法医点了点头,安排技术员去把尸体照片交给保安室的程子砚。
“现场通道刚刚打开,我们的技术员正在周围寻找死者的痕迹。”孙法医说,“尸体,要不要先看看?”
“高坠案件中,尸表检验没那么重要,主要看起跳点是死者一个人的,还是有其他人的。”我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尸体旁边,按照尸表检验的顺序,先看尸体的尸斑、尸僵,再看眼睑、口鼻和颈部。
“怎么发现的啊?”我问道。
“清早5点钟,晨练的大爷听见‘咚’的一声。”孙法医说,“当时他就觉得很奇怪,于是在小区里到处寻找,看哪里掉了东西,7点钟不到的时候,发现了尸体。”
“现在是8:10。”我说,“5点钟死亡的话,尸僵尸斑都只是刚刚开始形成。可是,死者的尸僵已经挺明显的了,尸斑也出现大片状的了,而且再看角膜混浊的情况,也有点状混浊了,要是我靠经验推断,我觉得至少死亡了6个小时。”
“这个不准,3个小时和6个小时,差不多。”大宝说,“个体差异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没法推断那么准。”
我见死者穿着松紧带的卫衣裤子,腰间似乎有点扭曲,于是让技术员拍完照,褪下了死者的裤子和内裤,把尸体温度计的探针插进肛门,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显示是31摄氏度。
“你看,尸体温度下降6度,也应该是死亡6个小时。”我说。
“明明都到清明节了,可这天气还是挺冷的。”大宝说,“尤其是大清早,气温低,尸温下降也就快。”
我抬头看看大宝,说:“那也不至于下降那么快吧?”
“不好。”孙法医叫了一声,说,“你们看看尸体头部的损伤。”
从尸体头部的损伤看,有一处挫裂创藏在枕部的头发里。死者的头发较长,所以不扒开头发是看不到的。由此可以看出,死者高坠是枕部着地的。
但是,这一处损伤之所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是因为几乎没有多少血。尸体身下也没有血泊,头发也只是轻度血染。再看创口周围,居然看不出什么生活反应。
“这没有……”大宝脱口而出,被我立即制止了。
“现场围观人员多,少说话。”我说。
我把尸体翻过来,背部朝上,仔细看了看背部的皮肤。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尸体的背部皮肤也有很多刮擦伤,是着地的时候,被灌木硬枝划伤的。问题是,这些划伤也都呈现出黄色,而不是应该有的淡红色。这说明,这些划伤也是没有生活反应的。
“我的天,今年的案子怎么就这么赶巧啊。”大宝压低声音说,“刚办了一个看似不可能高坠却恰恰是高坠的案子,这又来了一个看起来是高坠,恰恰又不是高坠的案子。”
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让大宝别再说话了。
“行了,用物证袋保护起死者的手脚和头部,送殡仪馆准备解剖。”我直起身子说道。
“我看谁敢动我的儿子!”人群外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呼号,接着传来号啕大哭的声音。
围观人群自觉地向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个略显肥胖的四十多岁女人,从通道中冲了过来,完全无视警戒带,冲进了现场。
“你们怎么不拉住她!”我对负责警戒的民警喊道。
“拉,拉不住。”两名民警扑过来想拽住女人,依旧没能拽住,女人一把扑在了尸体上,继续号啕大哭起来。
“一个人都拽不住,要你们干什么?现场破坏了,你们谁负责?”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刘支队此时也来到了现场,怒斥警戒民警。
“没事,慢慢来。”我让刘支队息怒,然后对女子说,“这位大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我们警方办案,是要对现场进行封锁的,你不能这样进来。”
女子继续大哭,完全不理睬我。
“还有,我们得对尸体进行解剖,你别再碰尸体了,会毁灭证据。”大宝说。
“什么?解剖?我看你们谁敢?”女子紧抱着尸体,大声喊道。
围观人群开始议论纷纷,都在说警方为什么要解剖一个自杀的孩子。
“少说两句。”我低声对大宝说完,又对女子说,“大姐,你先到警车里坐一下,我们慢慢和你说。”
“不行,谁也不准碰我,不准碰我儿子!”女子继续扑在尸体上大哭。
“刘支队,这案子有问题,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你安排人做工作吧,我们去保安室等你消息。”我说,“给林涛打电话,让他继续仔细勘查现场。”
大宝点了点头。
到了保安室,程子砚正在看着监控录像。
“怎么样?”我问。
“量比较大,需要时间。”程子砚说,“可惜了,现场周围没有监控,只有大门和几条主干道的监控,我们都已经拷贝了。这里电脑速度太慢,我准备回去看。”
“也行,我们一起回局里,等候这边的处置和调查、勘查的结果。”我说,“得等家属工作做好了,我们才能解剖尸体。”
说完,程子砚收拾好硬盘,和我们一起重新上车,回到了青乡市公安局。
等了一个多小时,刘支队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办公室,和我们握完手,立即严肃起来,说:“家属死活不同意解剖尸体,还带了几个所谓的网络大V,说要曝光我们。”
“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一脸莫名其妙,“又要曝光什么?”
“说我们没有及时通知家属,就动尸体了,说我们想要包庇隐瞒什么。”刘支队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什么都没说呢,隐瞒什么?”我更是莫名其妙,“再说了,我们要解剖尸体,不就是为了真相吗?”
“现在都是这样,用曝光来威胁公安。”刘支队说,“我估计啊,她自己心里觉得死者就是自杀,所以这样闹是为了让政府给一些补偿。”
“那怎么办?”我说,“刑诉法规定了,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你直接下决定,我们解剖完再说。”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确定这是一起命案吗?”刘支队说,“如果解剖完了,发现不是命案,而我们又是强行解剖的,那这家人可就有理由闹了。要么说我们强行毁坏尸体,要么说我们搞不清情况就乱解剖,要么说我们隐瞒事实。比如说,都不是命案你解剖什么?要是命案,那就是你们为了包庇别人,故意不说。”
“你这是被舆论裹挟了吧?这么怕舆论?”我无奈地笑道,“不能因为有人在网上闹,就不依章办事啊!不解剖,我没办法给你保证什么的。但是我现在高度怀疑是死后高坠。”
“也不能排除是高坠死亡后,出于某种原因,形成了头部的死后损伤。”大宝说,“这都得解剖后才能知道。”
“这可为难啊。”刘支队说,“这样,外围调查,现在正在进行,一会儿会来和你们汇报。我继续组织相关人员去做家属工作,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家属的突破口,让家属签字同意,这样解剖才比较妥当保险。”
说完,刘支队又急匆匆离开了,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如果网络上的信息不严加管束,让谣言满天飞,让节奏那么好带,势必会影响到公安机关的正常工作。”大宝义愤填膺地说,“这些自以为‘正义’的人,会把‘正义’淹没的!”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只能等结果了?”韩亮问。
“林涛那边勘查的结果,子砚那边视频的结果和侦查部门调查的结果,都是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的,有这个时间,我们法医的尸检结果也都出来了,案件真相很快就能明确。”我也有些着急,“现在少了我们这边的尸检结果,即便查出来啥,等于还是一无所知,案件还是不能推进,如果真的是预谋杀人,会耽误破案的黄金时间的!”
大宝也跟着使劲点头。
韩亮看了一眼手机,说:“少安毋躁,我看到小羽毛那边发来好消息了。”
“什么?什么好消息?”我和大宝都愣了一下。
“看群里,”韩亮扬了扬手机,说,“那个命案积案的嫌疑人,果然招了,他在外省还做过一起抢劫杀人案,杀了两个人,作案手法记混淆了。还真被你说中了,带破一起外省的命案积案,便宜他们省了。”
“你告诉小羽毛,让侦查部门继续深挖,说不定还能挖出其他的隐案。”我说,“但小羽毛得回来,帮我们做这个案子的工作。小羽毛有经验,又是女同志,好沟通。”
“行,我让小羽毛这就去家属那边。”韩亮说,“看她有没有本事让你们尽快解剖。”
“我这心里不停地打鼓啊。”我说,“看尸表的时间太短了,才开始就被家属干扰了,我现在想想,总觉得尸体是有窒息征象的,而且尸体脖子的皮肤看起来也不对劲,感觉有伤。”
“没能仔细看,这个可不怪你,是家属捣乱,我们有什么办法。”大宝说。
“所以,必须重新尸表检验,必须解剖!”我拍了拍桌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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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归喊,但毕竟我只是个法医,所以喊完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中午在市局食堂吃了饭之后,我焦急的心情渐渐也就平静了下来。等到了下午时分,各路人马几乎都完成了工作,返回了市局。
最先返回的是林涛。
通过现场勘查,整个现场单元楼道里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痕迹,林涛他们上了楼顶,却发现这个楼顶不像现在很多高层建筑的楼顶可以随意上去。因为这些多层建筑的楼顶架设了很多太阳能热水器,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偷配件或者破坏,楼顶的小门是锁闭的,钥匙只有物业那里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