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部分的我48
我原本就是脑子一热,一定要今天纹上,也没找家店预个约,想着人家总有空闲的时候,结果一连三家都碰着包整臂整背的,没个十几小时搞不下来。这下我懵了,跟瓦连京站在停车场门口挠头,不敢正眼瞧他。
“怎么办?”他陪着白走了一个多小时,脸色已很不好,斜眼睛看我,靠在树上,手伸进兜里摸烟。结果打火机没气了,半天打不燃,瓦连京咒骂一声,将那打火机一掷投入垃圾箱,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发神经没好事!”
我平时最烦他说我发神经,为这个跟他闹了好几次,然而现在这等情形,哪儿有我说话的余地,于是只好挨过去嘿嘿笑,叫他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气。
最后瓦连京嫌我烦人,一把推开我,走到一旁说他有个熟人正好在这附近开店,平时也做纹身活路。我叫道:“你怎么不早说!”他瞪我一眼没说话,等我们走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早说。
这纹身店的招牌是他妈个奶茶店,挤在街尽头一角,还蒙灰。瓦连京推门走进去,柜台后站着一亚洲面孔,问我们要喝什么,我正怪他怎么想起来要喝奶茶,他却说:“我找谢利万。”随即从后头钻出来个人,壮,与瓦连京差不多高,脖子一圈纹着繁复巨大的“荣耀与死亡”。他话不多,人也不像瓦连京别的朋友那样热情,稍微说了几句表明情况后,就掀帘子叫我进去。
他坐在那儿准备墨水,扔给我个破破烂烂的册子,上头有照片,也有他的手稿,让我随便挑一个。我忙说,我自己有图案,请他帮我纹上身就好。说着我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瓦连京靠在门框上,也凑来瞧。
不出所料,他立刻就僵住了,猛地抬头望过来,脸上净是错愕。谢利万瞅瞅我,又瞅瞅他,没说什么,把手机还我:“你找人画的?”
我说:“我自己画的。”
我看见瓦连京退到后头,挨着墙站,盯着地面出神。谢利万问我想让他画上去还是转印一遍,我想要丝毫不差的图案,于是说要转印的。又问我要多大尺寸、纹在哪里,我掀起衣服说要纹在腰侧,最好搞大一点,看得清楚。
过了一会儿谢利万将图案打印出来,往我身上比划确定位置,我把他手朝下挪挪:“这儿,肋骨附近最好。”
谢利万看我一眼,说:“肋骨附近会有点疼,你痛感怎么样?”
“他这人手划个口子就又叫又闹的。”瓦连京在一边插嘴。我转过去朝他挤眉弄眼,他便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相。我指着图案问他:“好不好看?”
“不好看。”他故意这么说,气得我马上就要扑过去,被谢利万一把按住,叫我不要乱动。
等谢利万背过去准备针头的时候,我躺在椅子上,拉过瓦连京,在他耳边低声说:“宝贝,我都把你纹在身上了。”
他明显有些紧张,被我握住的手微微使力,余光不住往谢利万那边瞟,嘟囔道:“你纹你的,管我什么事。”停顿片刻,又问:“你整天坐家里闲着就是在搞这个?”
“没有,”我老老实实说,“这是我一月份的时候画的。”
那时我跟他刚刚认识,恐怕正天天守在米哈伊尔的修车铺蹲点,满心满心的都是他,画了各式各样的瓦连京,被人簇着的、翻身躺进车底的、靠着栅栏抽烟的,然而我最喜欢的,是长着翅膀的瓦连京,浑身一丝不挂,冷着一双眼看人。我那会儿觉得他是天使,是我得不到的人,哪会想到还能搂住他叫宝贝,还能有立场把他留在皮肤。
谢利万过来了,瓦连京立即走到一边坐下,看他给我消毒、转印图案。机器嗡嗡声很刺耳,针头从翅膀的一尖开始纹,谢利万说得对,肋骨没有肉,比别的部位都疼,时常使我屏着一口气等下针。然而这种痛却让人感到很舒畅,我就这么一口气一口气地让他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此前很少会想纹身的意义,我有个前男友,罗凯琪,是个搞乐队的主唱,整个胸膛往上纹满了五花八门的东西,脖子也缠了一圈,甚至纹了一个跟我有关的图,问为什么,他从来说不出来,只含糊说喜欢。即便知道他身上前男友前女友的图案文字不计其数,我当时还是好生一番震惊,感动之余同时也想到,我是绝无可能让另外一个人凌驾、融进属于我自己的身体的。
其实没有见过瓦连京的人,不会知道图案上的是他,透过角质看,也就是一滩墨水,跟生着胎记的皮肤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胎记不会需要痛楚,胎记只能表明自己。我想我把瓦连京纹在身上,不是不自私了,也不是想要什么意义,我就是想表明个态度——你看,你永远能得到一部分的我。
“疼不疼?”瓦连京说,“看你不说话了都。”
谢利万笑了一声,我有点不好意思:“还好,还好。没那么痛,就是蚂蚁咬。”我躺在椅子上,看他在翻谢利万的那本册子,突然脑子一抽,问:“之前有人跟你来一起纹过身吗?”
他瞥一眼过来:“没有。”
我见他眼神警惕,心里有些不痛快,想惹他,故意道:“索菲亚也没有?”
“你别提那档子事了。”他又皱起眉头,哗地翻了一页,“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