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89
他的眼圈微红,似斗败的凶兽汩汩地淌下血泪,灰瞳在我话音落下的那刻闪过痛苦,懊悔,怨怒,愤恨种种情绪,随后这些难言的痛意又被凄败的现实扑灭了熊熊火光,化作了无生机的海。
他张了张嘴,喉中似有千言万语,都又在转瞬间变成难解的缄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一座即将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的破败神像。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谢言很轻的一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那一瞬,我如被夜半敲响的丧钟唤醒了神智,不禁笑了出声,是啊,这是谢言与封九月二人之间的事情,我又在这里添什么乱呢。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冲上去,用尖刀剖开谢言的心,看看里边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我那么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可我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所想所做之事都极其可笑无耻。我竟妄想着给谢言最后一次机会,更过分的是,我竟然妄想着谢言兴许有一丝丝的可能是无辜的,而现实又像记记重拳将我打得溃不成军,遍体鳞伤。
只有愚者才会苦苦地哀求豺狼收起爪牙,盼着恶人回头是岸,我重活了一世,却依旧还是这般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问,也不会再给谢言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刚刚问出那番话时,已经意味着对我爹爹的背叛,而这些没有盼来谢言的一丝忏悔之意。我受够了欺骗与失望,今后不会再对谢言心软,也不再对此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终有一日,我要以封九月的名义,让谢言跪着忏悔他对我爹犯下的罪过。
谢言说完那番话便起身离开了,他行走间白衣随着夜风轻轻摆动,似衣袂翩翩的月下仙人。经过我的身旁时,他宽大的袖摆不经意间拂过我的脸侧,我闻到了熟悉的冷香,似冬雪覆盖下的松木,似凌寒盛放的雪梅。
他的背影形销骨立,行走在晚风当中,寂寂然如尘世间的最后一缕孤魂,像被风一吹,便会化作一团云烟,缓缓地散落于尘埃之中。
我怨毒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指尖死死地揪住衣袍的一角,直用力到要将它们撕裂,嘴里满是咬破下唇溢出来的血腥气,我探出舌尖,轻轻将唇角的血渍卷入口中,忽然粲粲地笑了。
“谢言,我们来日方长。”我说得很轻。
这句话话瞬息之间便被湮灭在空洞寂寥的暗夜之中,却沉甸甸地刻印在我的心上。
第二日,我装扮好的时候,怀信刚好推门进屋里来,看见我的那一瞬,他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几步走到我跟前来,激动地说道,“公子,你今日怎么做这身打扮?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般张扬的打扮吗?”
是的,怀信说得没错,仇云清生性低调,不喜欢张扬,但我封九月喜欢。
我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朦胧古朴的古铜色光泽,恰似缓缓流淌的光阴。镜中之人穿着藕荷色云杉,制式繁琐,半袖处用丝带扎起花里胡哨的蝴蝶花样,衣襟处浮刻着大片靡丽的紫藤萝花,腰带上是云雾浮纹的黛紫图腾,其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细带,越发显得腰肢不堪一握,弱不胜衣。
至于头饰方面我并未过多讲究,因着我并不通此道,以前我的装扮都由小满负责,他知道我爱美,便时常学习各种发型,通晓多种梳头的样式。
如今我离了小满便不能自理,又转头去看怔楞的怀信,只觉得他五大三粗,定然也帮不了我,便只用绯色的发带将身后的乌发松松绑住,便当是完事了。
我要出门的时候,怀信面上都是欲言又止的犹豫,我只能回头去看他,淡声道,“有话快说。”
“公子,”怀信挠了挠头,犹豫着还是开口说道,“本来公子要做的事情,怀信作为一个下人,不应该多嘴,但是怀信还是不希望公子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太子殿下给人的感觉很危险,伴君如伴虎,我感觉太子殿下的性子很是阴晴不定,上次他盘问我时,我便感觉出来了。”
怀信的语气诚恳,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几分央求,“公子,我们还是回元洲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来京城的这段时日,怀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很害怕公子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一直都感恩怀信于我的那份温暖和真诚,现下想想,我今后要做的事情,不一定会成功,若是失败,可能怀信也会受到无辜牵连,我想到这里,便开口道,“你若是害怕,我派人送你回元洲。”
“怀,怀信,不是那个意思,”怀信见我的神色十分认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直地朝着我跪了下来,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的哭腔,委屈地说道,“公子,怀信只是觉得公子来了京城之后并不开心,反而每日都愁容满面的,怀信只是不想看见公子难过伤心,并不是怕事。”
“我知道公子定然有公子的想法,有公子要做的事情,但怀信只是一介小人物,可能没办法帮公子解忧,公子也不愿意将心事告知,但怀信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怀信这条命,就是公子捡来的,定然能为公子出生入死,只要公子吩咐,怀信愿意为公子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