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竹声疑是故人来(三)157
高景苦笑道:“你明知用处不大。”
他沉默了,片刻后披上短衣站起身朝高景走去。一人光脚敞开衣襟,一人却生怕漏风,对比之下分外奇特,贺兰明月没要穿衣服的意思,就着榻边的脚凳在高景面前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去握住他的脚。
明明该没有感觉的,高景的心却非常用力地跳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要往回收,但无能为力地见贺兰明月掀开衣裳下摆将那条残了的腿放在了膝盖上。
高景整张脸羞得通红:“你这是……做、做什么?”
“我看看。”贺兰明月说,大抵黑暗能让他藏起白天时的冷漠,“经脉尽废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先例,你骨头长好了么?”
高景摇头:“不知道,那日高泓喊人先折了我的腿,后来我说不出平城兵符所在他又不解气,上了大刑……你还记得帮我看眼睛的大夫吗?他替我敷药,本要留我们多在城郊住些日子,但高泓的影卫不多时就寻了过来,大夫叫我快走,自己一家五口被那群人杀干净了,曝尸荒野。”
头皮一紧,贺兰明月不知如何应答,愣愣地“嗯”了声。从初春到入冬,高景已经不再戴夹板,他拆开上头的绷带,黑暗中看见密密麻麻的伤。
贺兰明月记得他的腿很好看的,他们温存时自己抚摸过无数次,眼下皮肉尚未长好,但也并不觉得恶心。他指尖在膝盖处一点,声音又轻了许多:“好像是全断了,我不通医术,林商怎么说?”
“一路逃亡的条件都太简陋,若在皇城中御医或许还有法子早日接骨续脉,现在拖得久了……”高景叹息道,“就这样吧。”
提及沦陷的紫微城、篡位的伯父,高景好似都不甚在意,还能冷静谋划拉拢人心,全然没有任何不坚定。可一旦念及这双伤腿,那股听天由命的绝望又出现了。
被折断的时候痛吗?钉子嵌进去,又是什么感觉?
许多话都说过了,为什么还咬着牙不肯松口?
贺兰明月皱着眉放开他:“一直捂着不是办法,银州也只有些治跌打损伤的药,你……且再等些日子吧。”
“明月哥哥要帮我治好吗?”高景声音带笑,推着那把车朝贺兰明月靠近些,身上经久不去的药香随即扑面,“其实不必太过忧心,这么些日子都过来了。你但凡对我有点好脸色,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又在油嘴滑舌,那人面容近在咫尺,分明有些变化的气质又回到当初摇光阁中一般,贺兰明月压下心中悸动:“在这儿坐一夜不好,我送你去休息。”
高景却道:“你先把衣裳穿了。”
贺兰明月似是而非地笑了下,伸手去了外袍披着后取了袄子给高景盖在肩头,这才推着人缓缓走出东院。
外间风雪竟没了先前汹涌,多出两三分温柔,翩翩而下。高景伸手握了一把,指节被冻得泛红,他表情却惊喜:“穿庭作飞花……真的很美。”
“你没赶上白楹开花,那更漂亮。”贺兰明月道,“阳光好,花瓣都像透明的。”
高景扭头看他:“我听谢碧和四叔说过那是塞北的有灵之树,开花不易,还寓意故人归乡,怎么到你嘴里就好像很容易见到一般?”
贺兰明月:“我回银州那年院里白楹开花,一开始也觉得也许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但后来想得多了就明白,那一年春天久冻多雨,夏日过早地开始炎热,故而白楹开花或许与此间气候有关。”
高景不再说话,思考着他的用意,或许是想说没那么多巧合吗?
果然下一刻,贺兰明月道:“从那以后,我就不再信命中注定。可能司天监的星盘与预言真有可信之处吧,但与我而言,这名字从来不代表什么。”
高景试探道:“明月……”
“这是父亲给我起的。”贺兰明月垂眸,声音渐低,“有没有这种可能呢?出生那天,只是月色美而已。”
高景恍然大悟,也笑了笑:“定是如此。”
回到高景住处时阿芒已经歇下了,林商另在一个房间不与他们同住,闻声出来看了眼,见没有异常后也重新掩上门。
屋内火盆中的炭熄了,窗开着一条缝,贺兰明月替高景把它关好。他托着高景后腰将人放在铺好的榻上,弓腰时重心不稳,那人突然拉住贺兰明月前襟时他措手不及,整个就要倒去压住高景。
情急之下贺兰明月手腕撑住床沿,却因角度不对扭伤,他吃痛,低喊还未出口,高景不知哪来的力气勾过他欺过来,唇压住他的。
他被高景不由分说吻住了。
起先全身都是一僵,手腕酸痛还在,贺兰明月条件反射想躲,但比这更快的是本能被唤醒。眼睫微动,他感觉对方并无要放开的意思,闭了眼,任由高景动作。
唇舌交缠,他听见对方呼吸急促起来,伸手搂着高景的腰。
回应让高景明显更激动,喉间一声重重喘息,似乎想抬腰和他靠得更近。贺兰明月没动,他所有的动作都成了徒劳,吻一会儿后高景泄气般放开。
“做什么?”贺兰明月呼吸居然还很平稳。
“我就想再……同你亲近一次。”他说,听见贺兰明月“嗯”了声,一颗心沉甸甸地坠落,仿佛一直沉向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