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连清搓着手,缩着脖子走在宫墙间,将军风度抛得老远,恨不得贴在霍渊身上挡风。
“这天邪门的很,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连清哆哆嗦嗦道,“哎,那不是安乐公吗?”
霍渊眯起眼睛,透过风雪看见赤着身子站在宫前的安乐公,安乐公夫人举着厚袄急得四处转,就是不能劝丈夫穿上衣服。
安乐公也看见霍渊,眼睛一亮,似乎更兴奋,嗖一下便跑远了,口中支支吾吾,疯癫无常。
“霍将军,霍将军救救他,让他穿上衣服也好,这寒冷天气要冻坏人的。”安乐公夫人急得眼角含泪,近乎祈求。
“子离,送夫人回去,我去追安乐公。”霍渊吩咐一声,抱起衣服便追了上去。
没想到安乐公人到中年,发起疯来腿脚飞快,霍渊废了好大劲追上,刚要行礼,又被安乐公跑了,只好再追。
一路追追赶赶,终于劝安乐公穿好了衣服,一抬头间,此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追到此处。
安乐公不再乱嚷,安静得靠在一旁,打量霍渊。
这里是昭明王宇文惟生前的寝宫,自打他死后,霍渊潜意识远离此处,已经许久不曾来过。
看着门前一草一木,霍渊想起少年时候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那时候的虢夫人还是位温柔貌美的母亲,他与宇文惟还是最好的玩伴,日日疯跑,宇文惟胖胖小小的,一口一句渊哥哥跟在他身后。
“进去看看吧,你也好久没来过了。”安乐公突然开口。
他总是突然发疯,又突然清醒,霍渊也不惊讶,摇头道:“不进去了。”
安乐公摇头叹道:“没出息啊。”
霍渊抬眼看他。
“因为你在这里杀了宇文惟,割下他的脑袋献给皇上,所以一直到现在都不敢进去吗?”安乐公步步紧逼,“你在怕什么,霍将军,怕曾经的太子殿下找你索命吗,若不是因为你的疏忽,昭明王怎么会落水,又怎么会痛失皇位,最后让宇文恪登基,如今户部连年亏空,还要加税征伐,这就是我们的好皇上,你霍渊的好主子!”
“够了!”霍渊低吼,安乐公一字一句踩着他的同痛处,有意激起霍渊的怒火,将他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霍渊猛然拔剑,滞骨长剑稳稳搭在安乐公脖颈旁一寸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霍渊沉声逼问。
“我是个疯子啊。”安乐公拨开剑,再次发出尖锐笑声,磨人心智。
“我是疯子啊,我是疯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乐公眼中的清明逐渐消失,再次疯癫起来,一路跑远,这次好歹穿着衣服,霍渊也没再追,收回剑,陷入沉思。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安乐公设计好的,就为了引他到这。
狂风吹过,隔着一道宫门,宫苑中的枯木哗啦啦响个不停,唱着哀鸣的曲调。霍渊挣扎许久,终于还是上前一步,缓缓推开宫门。
院中老树下搭了一台秋千架,宇文惟小时候最喜欢玩,又不愿跑远去御花园,皇后宠他,就命人在院中搭了一架,少年时候,宇文惟坐在秋千上,逼着霍渊给他推。小霍渊嫌这项活计无聊,虽然面上从来不说,心底总是一百个不情愿。
如今的霍将军才想起来,自己曾有那样鲜活的时光。
前面的回廊已经有些老旧,但是依然干净,还记得皇后娘娘和虢夫人最喜欢坐在廊下喝茶聊天,慈爱看着自家孩子在院中疯跑。
回忆要人性命,这也是宇文惟死后,霍渊从来不愿进来看看的原因。
静默良久,霍渊慢慢走进宇文惟居住的宫殿,进门处是他的书房,太子殿下幼年时候便在这背诵着之乎者也,霍渊作为他的陪读也坐在一旁,他记诵起来总是比宇文惟快一些,也牢固的多,每到教书先生考核时候小太子便挤眉弄眼,暗示霍渊给他提醒。
书架上依然干净,宫中的每一处尘埃都会被太监宫女细细擦去,可是看在霍渊眼中,面前的物事总是带着薄灰,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渐渐斑驳远去,失了颜色。
霍渊抬手,从书架上拿下宇文惟的锦盒,上面拴着一把小锁,这里面都是昭明王的宝贝,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将此物视若珍宝。
钥匙早已丢失,霍渊只好收起锦盒,退出那间书房。
“你到现在还记挂着神威将军的遗言,真是块不知变通的木头。”安乐公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清明许多,站在院中抱着手臂,审视霍渊。
霍渊垂眸:“家父遗嘱,不敢违背。”
安乐公笑道:“你就没有一刻怀疑过到底值不值得?”
霍渊只冷冷道:“忠于皇上,此乃使命。”
安乐公不在多言,彼此试探底线,谁也不愿先一步暴露底牌。霍渊行礼,一手提剑,一手抱着锦盒,昂首走出院门。
“霍将军,你是贤臣。”安乐公突然开口,“贤臣,要配明君。“
第70章
霍渊回到住所时候,远远瞧见小狼崽子,花河正裹着厚厚的白绒冬衣,像一个糯米团子,缩在回廊下,紫豪趴在他脚边,也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
“常宁兄回来啦。”小狼崽眼睛亮了亮,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
“嗯。”霍渊答应一声,从怀里拿出宇文惟的锦盒,“能撬开这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