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宁安府 1912,民国元年,壬子70
傅兰君满心不乐意:“为什么不是你做?”
顾灵毓一脸惊讶:“君子远庖厨,男主外女主内,哪有男人下厨的?”
傅兰君别过头去:“你这是耍赖,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好主外的?”
没想到顾灵毓自有应对,他跳下床,拿起放在灶头的扁担:“好吧,那就我挑水来你煮饭,我去挑水了。”
傅兰君气得干瞪眼,顾灵毓扬扬得意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今年去年前年,加起来你欠我三碗寿面,今天中午我要吃面。”
傅兰君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我再下毒?”
顾灵毓的肩膀僵了一僵,他没有再说话,担起两只水桶走了。
从窗户里望着顾灵毓的背影,傅兰君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定要说那句伤人的话呢,就算心里还有恨有怨,既然答应了他放下怨恨做这三天的平凡夫妻,她就应该信守承诺。
她套上鞋子,走到隔壁屋去抱柴火,她胆战心惊的,幸亏白天老鼠不活动,她抱起一堆柴火飞快地跑了出来。
生火是门学问,在用掉了半盒火柴还没把火生起来后,傅兰君抹一把额头,满心的沮丧。
“你这样不行的,只用火柴是点不燃柴火的。”身后传来顾灵毓的声音,傅兰君惊讶地回头:“你怎么那么快?”
顾灵毓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火柴盒,轻描淡写地说:“选房子的时候特地选了离村里水井最近的。”
这刁钻狡诈的小丘八!
顾灵毓让她闪开到一边,他看了看灶膛,把柴火一根根塞进去拨向顶上两边,在中间留出个孔洞,又把沿路捡的小树枝子和枯叶稻草填进孔洞里,然后划一根火柴扔进去,一开始有黑烟冒出来,渐渐地黑烟越来越少,灶膛里的火也渐渐旺了起来。
推开门和窗,黑烟散去,傅兰君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顾灵毓抹一把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十分滑稽:“能不懂吗,特地学过。”
傅兰君随口问:“前几天刚学的?”
顾灵毓轻轻回答:“丙午年学的。”
傅兰君抬头看他,他也正静静地望着她。
傅兰君转过头去,如鲠在喉。丙午年……那年他为她建小镜宫,万千星辉碰撞里,她曾对他说过,要去乡下住一处临水别苑,他回答她要为他抱茅草修屋顶,陪她床头听雨声。
顾灵毓走出去把打来的水倒进水缸里,傅兰君从罐子里舀出一瓢面粉来开始和面,和完面擀面,顾灵毓说她欠他三碗面,她就真的给他做了三碗寿面,每一碗里都漂着葱花卧着蛋,就像第一年她做给他的寿面。
顾灵毓安静地吃完了这三碗面,傅兰君看着他吃,一动不动的。
吃到第三碗,顾灵毓突然抬起眼睛冲着傅兰君笑了一笑,他轻轻说:“这就是下半生哪。”
吃完饭,顾灵毓去洗碗,黄昏时候他们去照看了一下屋后的菜园,丝瓜茄子都长势喜人,傅兰君拔了两棵青菜留着做晚饭用。
这茅草屋的屋前有水塘,塘前有一棵杏花树,可惜的是花期已过,杏子也还未成熟。
来早有花,来迟有果,偏偏这是个尴尬的季节。
站在树下,傅兰君有些伤感。
顾灵毓坐在水塘前突然吹响了那支曲子。
一曲吹罢,顾灵毓突然开口,他像是自言自语:“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
第二天白天没有下雨。
第三天也没有。
黄昏时分,天边突然聚起了乌云,清爽的风在村落的低空盘旋,傅兰君张开双臂抱了满怀的风,这风令人惬意。
杏树枝头绿叶颤动,顾灵毓握着竹箫站在杏树下,他像是在等什么东西,等得太久,等到痴了。
天快黑的时候,乌云渐渐散去,天空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顾灵毓静静站在树下,没有说话。
半夜傅兰君醒来,看到他坐在床头,痴望着窗外,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月光照在床上笼住顾灵毓,窗棂子的影子也投射在他身上,他像是被这月光囚禁住了。
傅兰君闭上了眼睛。
明天,他们就要回宁安了。
1913年,离开这村子的那一天,天上没有下雨,晴空万里。
他们和屋主人那对夫妻道了别,踏上来时的船,一路上都没有任何话说,这一天风向利于回程,他们从村子里回到宁安,比来的时候少用了好些时间。
船到宁安码头,顾灵毓跳下船伸手搀傅兰君下船,他对她说,三天后,等她离开宁安的时候,他会把孩子带给她。
1913年6月3号,傅兰君最后一次见到顾灵毓。
这一天她扶灵离开宁安回老家,爹和姨娘的灵柩已经抬上船,行李也都收拾好了放在船上,桃枝在船上等她,遵照之前和顾灵毓的约定,傅兰君在阿蓓家等顾灵毓带孩子来。
她等到天黑,顾灵毓终于来了。
傅兰君倚在门口等他,暮色里,一个高高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近了,傅兰君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想迎上去,脚上却像坠了千斤重。那一大一小终于走到眼前。顾灵毓抱起孩子,傅兰君痴迷地看着雪儿的脸,距离上次见他才过去半个多月,但是他仿佛又长大了很多。顾灵毓低声说:“走吧。”
他们坐黄包车去码头,小小一辆黄包车坐着两大一小,有些挤,两个人只好肩膀挨肩膀地靠在一起,孩子已经睡着了,傅兰君把孩子抱在怀里,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顾灵毓一边抚摸着孩子一边嘱咐傅兰君:“雪儿喝不得牛奶,喝了会吐,还会长风疹,千万不要让他喝牛奶。他容易饿,一天要吃四顿饭,千万别饿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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