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97
白殊视线从屋子里用架子撑着的鲜红嫁衣上移过,再看向站在屋内的两名妇人,嗓音都在颤。
“……你们想干什么?”
他早就知道那嫁衣是为他缝的,但真正被关在屋子里还是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身要去拉那道门。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他拉不开,只能靠着门强忍着颤栗地看向屋子里的两名妇人,
那两名妇人看见白殊惊恐防备的表情柔和下嗓音:“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教你怎么穿,你认真看着就是了。”
她们努力放松表情,有些话她们不能说,说了就是亵渎神明,远达寨的人世代供奉神明,早就将对神明的敬畏刻在骨髓里。
白殊靠着门,怔怔地看着她们,他能感觉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伪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们。
他该怎么办?
白殊脑子懵懵的,意识很杂乱,他其实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但不想去深思,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活在正常、秩序的生活里。
那个冒出来的真相会颠覆他的生活,将他二十年以来建立的认知打破。
僵持片刻,白殊轻声喃喃,像在自言自语:“我能相信你们吗?”
相信她们不会伤害他,相信这个养着蛇会下蛊,有着奇怪信仰的村落对他是抱有善意的吗?
紧闭的屋子没过一会儿就开了,那两名妇人走出去带上了门。
村子里的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干着一件事,从早晨就开始忙碌,一直到接近黄昏,太阳落山时。
白殊从早上到后来都在做一件事,等待。
他穿上了村民们日夜不休缝出来的嫁衣,被盖上了一块红布,尽管从决定穿上嫁衣的那一刻白殊就认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他感到了荒谬,他是男的,现在却在一个深山的寨子里穿上了村民缝制的嫁衣,等待着“出嫁”,像极了荒诞恐怖电影里的情节。
他的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他试着询问那些村民。
他被红布挡着视线,村民们说不能摘,所以他看不见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是充满慈祥和怜爱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有些人甚至是看着白殊出生的。
那天的场景至今还印在很多人的脑海里,本该因为血崩和早产死去的婴儿,早在出生前就呼吸微弱得随时都能断掉,因为神明的眷顾平安长到二十岁。
可背弃承诺的人终归会回到这里履行忘掉的诺言。
“什么都不要做,跟着我们就好了,等需要你做什么时,我们会提醒你。”
白殊被拥簇着站起来,砰砰砰的跳动声响彻耳膜,他的心悬在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地面。
他从穿上嫁衣脑子就浑浑噩噩的,直到现在听到周围人声嘈杂,才骤然活了过来,他浑身都在颤,透过头顶红布隐隐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村民手里举着火把,像极了村子里嫁人的场景。
白殊徒然一抖,他身旁有人搀扶着他的手臂,他挣扎着停下脚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流到嘴巴里,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我不去……我要回家……放过我……”
他的话落到了周围人耳朵里,她们如临大敌,轻声提醒着白殊:“不要说这种话,神会听到。”
神?
谁是神?
白殊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脚步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
耳边有人劝道:“过了今晚就好了,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二十年前的夜晚那个刚出生的婴孩被献祭给了神明,成为祭品。
二十年后,村民祈愿,重新献祭给神明做新娘。
行走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白殊耳旁不断有人在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嗡嗡的声音让他头昏脑胀,脑袋快要炸开了。
到达目的地,跨过门槛时,他的脚不注意踢在了门槛上,眼看就要摔倒。
一股风吹拂过,揽着白殊的腰扶起了他,白殊的身体却骤然颤抖了起来,这诡异的氛围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令他感到恐惧。
白殊只能透过红布看到自己脚下,他看不到围绕着他的村民四散开来,虔诚的向摆放了新鲜水果家禽的桌子旁供奉的神明祈愿。
他们的表情无比虔诚,祈求神明能给予回应,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却并不会每次都回应他们的祈求,更多时候祂都是在漠视着一切。
祂对人类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并不因拥有人类信徒而欣喜,也不因人类做过的事恼怒。
屋子里静到了极致,白殊看不到,他感觉屋子里的光暗了下来,像有人吹灭了蜡烛,他蒙着红布仓促地左右转头。那些村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桌子左侧熄灭的红蜡。
神明回应了他们的祈愿。
村民们一瞬间露出心安的表情,他们鱼贯而出,有人路过站在屋子中央的白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等蜡烛燃尽就可以出来了。”
白殊不知道他因为村民们的祈愿“嫁”给了神明,从祭品变成了神明的新娘,有了活命的机会。
早在二十年前,本该死去的婴孩活了下来,神明便履行了他的承诺,命运的线将那个婴孩的命牵在了神明身上。
命运无法违抗,远达寨的人不沾因果,便是早早看透了这一点。
村民们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白殊听见屋子里静了下来,害怕得动都不敢动,村民们让他不要掀开红布,他便不掀,怕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他们让他待到蜡烛燃尽的时候,可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