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池愣了下，旋即嗤声一笑，讥讽之色溢于言表：“尊上怎么不说，你还是我爹呢。”
　　凌恒顿了顿，神色软了下来，他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也是你的父亲。”
　　仙魔之战还未开始时，他与戚从云隐居在山上，看着妻子日渐隆起的小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他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最好可以多像戚从云一些。
　　他会把那个孩子尽心养大，看着它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他会教它读书识字，教它明理处事，带它看遍世间万般风景。
　　总有人说小孩子就像一张白纸，你如何教，它便如何学，可戚池生来就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浓墨重彩，是上一世的父母留给她的痕迹。
　　她狡黠伶俐，有自己的想法与主意，她的人生里本就不需要再出现一次父母这种角色，更不需要别人去教她道理。
　　戚从云知道这些，所以选择将她送到了慈幼局，也接受了戚池做她的女儿。凌恒也知道这些，却选择了一种更偏执的方式对待戚池，从未深想过这些对戚池公不公平。
　　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抵触过戚池的存在，所以才会痛快地将照君剑给了戚池，教会了她平生相思的剑法。
　　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戚池苛责太多，他也曾在戚池昏睡的日日夜夜里懊悔不已。如今说弥补为时已晚，即便戚池从不领他的情，他也不愿戚池为了家人黯然神伤。
　　戚池：“……”
　　天空乍然响起一道惊雷，划破浓厚的积云，照亮了两人的脸。
　　戚池有些茫然地想，她是不是醉糊涂了，居然会听见这种话。
　　凌恒温和地看着戚池，四目相对，戚池微微恍惚了一下，上一辈子的爸爸也会这样看着她，会宠溺地叫她芮芮。
　　大雨滂沱，模糊了凌恒的脸，隔着密集的雨雾，戚池竟然从凌恒身上看到几分上辈子爸爸的影子。
　　可这个世界里怎么会有她上一世的家人。
　　她猛地站起来，目露嘲讽：“这种话，尊上还是不要再说了。”
　　凌恒也站起来，眼里带着温和的妥协：“好，我不说便是。”
　　他身量高，戚池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这么个高个子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连滂沱的大雨都被他挡住了。
　　他好像总是这样，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不管是风光还是落魄，就算做了戚池三年的阶下囚，也仍旧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安抚戚池。
　　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戚池狼狈不堪，她恨声问：“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凭什么跟我惺惺作态，我从来都不需要这些，更不会是你的女儿。”
　　她浑身都是刺，拒绝着所有人的善意与恶意，排斥着别人的靠近，迫不及待地与别人划清界限，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凌恒担忧地看着她：“戚池，我从没有强求你认我，可从云一直都是你娘，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这个世上也有你的家人。”
　　戚池疯魔似的打断他：“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代替戚池活着？凭什么你们都恨我？难道我就活该吗？！”
　　凭什么唯一一个对她好的戚从云，最开始都是更疼另一个戚池？
　　丹田蓦地传来一阵剧痛，戚池眼前发黑地栽倒下去，凌恒伸手接住她，沉声喝道：“静心！”
　　风雨更猛烈了，海浪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不受控制的程度，连凌恒几乎都要站不稳，戚池借着他的力道盘坐下去，试图平复激荡的心情，可越想静心，心就越乱，连带着那颗不安分的元神也蠢蠢欲动，不但没能让体内的灵气安静下来，反而伤了自身经脉。
　　她头上的簪子微微闪了一下，一缕清气顺着丹田窜进戚池体内，戚池倏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波澜不惊，清澈的没有半点情绪，连天地间呼啸不止的风都停了。
　　凌恒对上她的眼睛，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可不过一瞬，狂风再度吹起，戚池冷着脸平复了灵气，眼里仍旧是浓烈的恨意。
　　凌恒的喉咙动了动，几乎要忘了怎么开口，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来：“你不能再用这颗元神了。”
　　戚池嗤声一笑：“可没有它，我也活不成呢。”
　　风雨尚未停，可有刚才那缕清气的缘故，还是比之前小了些，海浪也渐渐退了下去，仿佛再过不久，这场大雨就会停了。
　　长久的静默之后，凌恒的声音又在她头顶上响起，带着轻微的叹息：“戚池，放弃它吧，我的元神给你，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戚池猛地抬起头。
　　原著里一直让她不解的地方总算是有了答案。
　　难怪原主被季清废去了修为和元神，却还能活下来，甚至比李洲白还要先一步到了太清境，难怪凌恒后来再未出现过。
　　前世王南枝的梦境一直都是围绕着她和李洲白展开，对戚池这个配角并未过多描述，原来在王南枝不曾梦见的地方，是凌恒把元神给了原主，让她活了下来。
　　当年在清微天，戚池学了无数禁术，那些被世人唾弃的术法里，有一道就是化他人元神为己用，凌恒与她是父女，血脉相连，他的元神绝对比别人的更适合戚池。
　　可他救的是自己的女儿，她戚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让凌恒用自己的命去换？
　　看出了她的迷惑，凌恒低声道：“我是真心想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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