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面前，人总是万般渺小。
　　这么大的浪根本见不到鱼，戚池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看着分外狼狈。
　　小草看不下去了，从她的发簪里探出来一缕：“子时马上就过了，陆行持这次失算了，你回去吧。”
　　戚池没动，当初在玄洲时，小草为了阻止她离开，也在海上掀起过风浪，现在她的修为都来源于小草，那小草能做到的，她也一样可以。
　　她伸出手，凭着本能开始结印，风浪迎面砸来，将她冲到了海里，下一秒她便凌空而起，天地骤然陷入一种无声的寂静里，风息浪止，飘摇的鲸舟也安静下来，惹得众人纷纷出头探望。
　　子时将过，就算浪已经停了，现在钓鱼肯定来不及，戚池一不做二不休，引动天地之力，海面上瞬间炸起数十朵巨大水花，周围的鱼无一幸免，全被戚池一网打尽。
　　拿到定魂珠，戚池便离开了海上。
　　小草幽幽地道：“你以前，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说反派不得好死，所以要积德行善。”
　　戚池：“积德行善这种事还是留给主角吧，我们这种人，只会不得好死。”
　　她把簪子正了正，免得一抬头就能把小草甩出去。生洲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港口也一如从前。
　　定魂珠在指尖打了个转，戚池忽地想起来，以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小石头带着她一寸一寸地找过整片沙滩，说要跟她一起买一间大房子，她也在沙滩上堆过一个城堡，卧室书房厨房一应俱全，最后却都被海浪拍平，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就像现在的小石头一样。
　　她回到城里，买了两副上好的棺材，当初不过一句戏言，结果一语成谶，还真得她去给小石头下葬，给这对苦命的兄妹换一副好棺材。
　　虽说有些麻烦，但相逢一场，戚池还是找人给他们两个修了坟。
　　小花当初是戚池亲自收的尸，又被她念过往生咒，尸身虽然只剩了一副骸骨，骸骨却莹白如玉，十分完整。
　　虽说戚池也不太理解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还有什么收尸的必要，但小石头讲究这些，她也只能照做。
　　小石头没有遗体，硕大一副棺材只装了戚池信手抓来的一抔土，戚池请了凡人里送葬的人过来，把送魂的奠仪都做全了。
　　场面倒是很大，可地方还是乱葬岗，一堆破草席里就这么一处用青瓦盖出来的新坟，分外的突兀。
　　平原累累添新冢，半是去年来哭人，小石头怕是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会躺到小花身边，跟她埋在一处。
　　等奠仪结束，戚池便又折回了码头，等着鲸舟靠岸。
　　风浪被她平息了，鲸舟疾行了两天便到了生洲，戚池收敛了气息，跟着秦御之回了秦家。
　　秦阳比她大不了几岁，在修士里也算是很年轻的后辈，死了也算是早夭，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秦御之作为一家之主更不能破例，只能单独为秦阳建了坟。
　　他在秦阳墓前点了三根香，老泪纵横：“戚池已死，为父也算给你报仇了。”
　　听了这话，戚池便卸了遮掩的法术，在秦御之面前显出身形来。
　　她坐在秦阳的墓碑上，托着腮朝秦御之悠然一笑：“可惜我还活着，让秦家主失望了，真是惭愧呢。”
　　眼前凭空多出个人来，秦御之心头一跳，看清是谁，错愕便盖过了惊恐：“戚池，你怎么还活着？”
　　戚池悠然道：“我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东西，说不准到底是死是活呢。”
　　秦御之这才发现戚池的气息比以往更纯粹更浑厚，其威压丝毫不弱于魔尊，甚至有胜过魔尊的趋势，他既惊又怒：“不可能，你元神都被我毁了，你怎么可能会突破太清境？”
　　戚池笑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让我自废修为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还得多谢秦家主帮了我一把。”
　　秦御之的脸皮抖了抖，目光满是怨毒。他猝然出手，剑光直划戚池咽喉，戚池身形微微一动，躲过了这道剑光，剑气没了遮掩，径直击向秦阳的墓碑，秦御之立刻收手，险些被自己的剑气反噬。
　　现在若是跟戚池动手，保不准要毁坏秦阳的墓，单凭修为自己又不是戚池的对手，秦御之咬着牙，强忍着恨意没有再出手。
　　戚池从墓碑上跳下来，望着墓碑上的“爱子秦阳之墓”，神色软了些许：“当年我修魔一事败露，我娘为我叛京，我便知这世间最难偿是父母恩，推己及人，秦家主中年丧子，想来比我娘还要痛苦。”
　　毕竟那时候她还有凌恒和妖尊救命，秦阳却被戚从云一剑砍了脑袋，送到秦御之面前的时候已经彻底死透了，根本没有回天之力。
　　戚从云那时候已经悲痛欲绝，秦御之也只有秦阳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爱子情切，他一个家主也不会冒着得罪凌恒的风险去给秦阳报仇。
　　可惜报仇还报错了对象，误以为凶手是戚池，把账都算在了她头上，最后让小石头承了所有苦果。
　　这么想着，戚池看他的目光带上了点怜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苦事之一，她见不得人间疾苦，不如送他们父子团聚。
　　秦御之恨声道：“元神被废还能突破，必然是邪术，戚池，等你被反噬的时候，只会比张知择死的还惨。”
　　戚池神色不变，对他的诅咒无动于衷，还是笑盈盈地：“或许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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