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明明是她先问的自己是谁，却连话都不听自己说完，实在很没有道理。
　　鬼使神差地，凌恒居然没有生气，他轻轻一笑，在戚从云的剑下把话说完：“池照林，一介散修。”
　　戚从云挑眉：“是嘛。”
　　她看起来对这人叫什么并不关心，散漫地道：“再不滚，被我的剑伤了就是你活该。”
　　说完她也不管凌恒是什么反应，便继续练自己的剑。
　　凌恒就笑。
　　他席地而坐，拿出一张古琴横在膝上，指尖轻动，一首乐曲缓缓流淌，昆山玉碎，香兰泣露，与戚从云的剑法浑然相成，原本滞涩的剑意也豁然开朗，等戚从云练完这套剑法，她脸上才多了丝笑意，朝凌恒微微颔首：“多谢。”
　　后来凌恒才知道，那片海棠花林，是戚从云私宅的花园，平时有阵法保护，寻常人不得入内，自己溜达到了人家的家门口，也难怪戚从云见了他就让他滚。
　　但看在凌恒帮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戚从云勉强对他也露了个笑脸，报了自己在外惹是生非专用的名号，她道：“顾缘君，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凌恒由衷地感慨：“好名字。”
　　一来二去，戚从云居然没再让他滚，默许了自己身后跟着个尾巴。
　　戚从云是白玉京的弟子，代表着白玉京的脸面，但顾缘君不是，顾缘君可以为所欲为。
　　凌恒眼睁睁看着顾缘君带他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别人偷了的东西她反手就能偷回去，山路上有人打家劫舍，她能把山匪洗劫一空，有恶霸欺男霸女，她能把恶霸送进青楼。
　　离经叛道，但凌恒却觉得她做什么都很好。
　　色令智昏的凌恒跟着戚从云鞍前马后了十几年，毫无魔族少主的架子，那叫一个贴心体己，贴心到戚从云都不好意思再叫他滚了。
　　某天夜里，她从酒楼顺了两坛酒，开了一坛，本来是想自己喝的，可凌恒一来，她就悉数给凌恒灌了进去。
　　就算是毒药，凌恒估计都不会眨一下眼，何况只是一坛酒。可酒有点烈，凌恒一口气喝了一整坛，呛得直咳嗽，脑袋也有点晕。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戚从云的声音，那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层水波，虚幻到不像真的
　　戚从云叫他的名字：“池照林。”
　　凌恒应她：“嗯。”
　　戚从云顿了顿，又改了口：“照林。”
　　凌恒的心跳骤然加快。
　　戚从云欺身过来，单手压住他的手腕，另一手覆在他的脸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凌恒被她看得有些失神，他嘴唇微动：“缘君——”
　　脸上忽然一凉，戚从云揭下了他脸上的敛蛾眉，细细瞧了几眼，朝他莞尔一笑：“魔族少主，果然是天人之姿。”
　　凌恒：“……”
　　喝下的酒瞬间化作了一身冷汗，他慌张解释：“缘君，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话未说完，戚从云便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
　　凌恒蓦地睁大了眼，脑子瞬间空了，酒劲又重新涌上来，像是置身云层之间，让他有些晕。
　　未几，戚从云放开了他，低声叫他：“凌恒。”
　　凌恒嗓子有些干，他喉咙动了动，醺醺然地应了：“是我。”
　　戚从云说，“我娶你吧。”
　　酒精作祟，凌恒有些懵：“娶我？”
　　戚从云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嘴唇，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唇齿间，她道：“我不想做魔族的少夫人，所以你嫁我吧，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回你的清微天，我们两不相干。”
　　顺来的两坛酒被凌恒喝了一坛，还剩了一坛在手边，泥封还在，沉甸甸的。
　　戚从云漫无边际地想，他要是同意，那她就跟他一起喝了这坛酒。
　　若是不同意，酒坛和他的脑袋就得碎一个，然后被她一起打包扔出去。
　　她明明没有喝酒，可是脸很红，心跳也快，烛火昏暗幽深，映在她眉眼之间，像是落下的两点星子。
　　凌恒失神地望着她，一时有些痴。烛火噼啪一响，打破了两人的静默。
　　他抹去嘴角的血，涂在戚从云的唇上，看着她唇上那点妖冶的红，嗓音有些哑。
　　他说，“好，那你娶我吧。”
　　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三书六礼，戚从云只有一坛差点拿来砸人脑袋的浊酒做聘礼，凌恒更是两手空空凑不出半件嫁妆，相识十七载，两人证了天地，成了夫妻。
　　那时候天地灵气已经十分稀薄，时常有□□发生，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去管，凌恒在那片海棠花林里亲手盖了两间木屋，围了一方小院出来。
　　等房间盖好，戚从云就开始不舒服，剑也不练了，一直在房间睡觉，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凌恒想尽了办法也没查出原因，加之灵气稀薄，他总担心戚从云是走火入魔，就差带着人去闯轩辕台请妖尊了。
　　戚从云被他的大惊小怪弄得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请了季清过来相看。
　　季清道：“无碍，有喜了。”
　　凌恒有些不知所措：“有，有喜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戚从云的肚子，又像被烫了似的收回手，戚从云就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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