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苏鱼，见乔依依这么说一定会反过来安慰她，还会内疚自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不再提另外15万。
　　而现在，苏鱼神情淡漠地回道：【剩下15万三天内给我。】
　　发出这句话后，苏鱼收起手机，吸了口气，抬手敲门。
　　屋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吱呀一声木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身上披着件旧棉衣，显然刚从床上起来。
　　在这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周围是各家传来的欢声笑语和鞭炮声，苏绣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早早睡下。
　　她看见苏鱼，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然后又心疼又欢喜地拉着苏鱼进屋。
　　苏鱼的到来就像是雪原中的一簇火苗，瞬间化去这屋子里无形的冰雪。
　　苏绣手脚麻利地点起蜡烛，又拿出一个破瓷盆攒起火盆子放到苏鱼脚边。
　　屋子很小，只一个客厅加一个睡觉的小房间，再有就是拿泥巴坯垒出的小厨房。
　　这就是苏鱼长大的地方。
　　乔家人口口声声说苏绣是偷孩子的坏人，但对苏鱼而言，苏绣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实意疼她爱她的人。
　　【吃了吗？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绣拿笔在纸上写着。
　　她很开心闺女能回来，但又怕闺女的亲生爸妈会不高兴。
　　更让她担心的是，闺女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火光下，苏鱼侧过头看着妈妈的脸。
　　此时的苏绣还很年轻，蜡黄的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虽然也染着几分病态，但身子骨比苏鱼17岁那年好得多。
　　苏鱼按了下火烧般疼痛不止的心口，刚才走的那段路让她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是现在她觉得什么都值得。
　　“我没事，只是想吃妈妈做的阳春面，所以就回来了。”
　　回来之前，苏鱼生重病吃了许多年的药，身形和皮肤状态都差得不行，完全没有她当初16岁的娇俏模样。
　　但从头到尾，苏绣眼中有心疼有担忧，却没半点苏鱼在别人脸上看惯了的嫌弃，这让她心里难得地生出点点暖意。
　　【好，我马上去做。】
　　苏绣开心地站起身，苏鱼也拿了蜡烛跟过去，贪婪地享受着17岁后午夜梦回时才能抓住的温暖。
　　“家里的线又烧坏了吗？”
　　苏绣一边生火一边点头。
　　家里的房子很老，用的很旧的红绳电线，一旦下雨下雪很容易短路，只能靠蜡烛照明。
　　“开年后找电工师傅把线换了，这样很危险。”
　　小时候每次打雷下雨电线都会着火，好几次险些把木头房子点着。
　　苏绣正高兴着，不管苏鱼说什么都一个劲儿点头。
　　苏鱼从水缸里舀水倒进铁锅，像从前一样和苏绣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老师很好，新同学也很好。”
　　乔依依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在那所贵族学校里是非常受欢迎的“初恋女神”。
　　而苏鱼，则是人人喊打的乡巴佬、心机女、欺负乔依依的坏女人。
　　因为乔家对外给苏鱼的身份是——乔家善心大发收养的孤女。
　　但这些没必要让苏绣知道，反正她马上会把她说的变成现实。
　　苏绣听苏鱼过得好，开心地咧嘴，锅里的水也咕噜咕噜欢快冒泡，房间里越发温暖。
　　每年这一天，家里都会提前准备好小白菜和面条，还有苏绣特地买的蒸鱼豉油。
　　苏鱼吃面的时候最喜欢放这个。
　　热腾腾的面出锅，苏鱼拿了两个碗，和苏绣一人一碗。
　　【我吃过，你吃。】
　　苏绣把碗朝她面前推。
　　苏鱼把筷子塞到苏绣手里，“妈，一起吃。”
　　碗里并不是正宗的阳春面，唯一相同的大概是里面都有面条和小白菜，但母女俩吃得很香。
　　晚上，苏鱼没离开，像小时候一样挨着苏绣睡得香甜，身体上所有的病痛都被家的温暖暂时驱散。
　　恍恍惚惚中，苏鱼看见前世的她，也是这一天，她开开心心偷跑回苏家村想看看苏绣，却听乔依依说苏绣是当年故意偷走她的人-贩子。
　　寒风中，她看着乔依依发过来的消息，头晕耳鸣。
　　她飞奔在茫茫雪地中，冲进小木屋质问苏绣。
　　“真的是你？！你真的是人-贩子？”
　　苏绣泪流满面拼命摇头，可是怎么都不肯说苏鱼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女儿。
　　她这样的态度绷断苏鱼心中最后一根线，彻底坐实她就是人-贩子这件事。
　　当时，苏鱼在乔家处处被排挤，苏绣是她心里最后一丝温暖，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件事发生后，苏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大年三十，爆竹声中，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已经没有可以载她的车，她也不愿意回苏家村，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最终倒在大雪中。
　　记忆中的寒冷侵蚀着苏鱼的神经，她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苏绣把被子捻了又捻，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哄她入睡。
　　熟悉的拍子让苏鱼梦中的风雪渐渐散去，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与此同时，漆黑森冷的虚空中，5个暖色光点交错，很快，交织出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草窝。
　　某道沉睡千年的意识轻轻动了下，仿若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