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萦鱼(1)
她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或许还能再说一说从前。
第66章 水萦鱼(1)
水萦鱼出生那天的天气并不好, 一个炎炎的夏日,她的母亲独自走在天桥上,行人在天桥上,流水一般的汽车在天桥下, 无情地呼啸而过。
阵痛开始时, 她慢慢地蹲坐在地上, 摸出当时款式老旧的手机试着给水浅打电话, 家里的人都与她完全断绝了关系。
她刚大学毕业回国, 对国内的情景不太熟悉,也没什么经济来源,银行卡被冻结以后, 身上就只剩下三千块钱现金。
那时候的三千块钱现金勉强算得上一大笔钱,是普通人家要放在保险箱里小心存放的数额。
生活倒不至于太困难, 可她这么怀着孕,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
她九岁出国读书, 二十三岁回国,她的祖国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 而留学的那个国家也终究不是她所能依靠的故土。
她好像被完全排斥在了国与国之间,留给她的只有淡漠的家人、淡漠的同胞。
回国后, 她在接近春节的某个冬天遇到水浅。
她们在一场舞会上相扶起舞,各自沦陷在各自的想象中。
然后一夜荒唐,接着许多错乱的杂事。
她还记得两人相遇时,淡灰色的灯光流淌在古典乐曲轻快的节拍里, 水浅扶着她的手,她们在万众瞩目中翩翩而舞。
她也记得两人第一次出现争执时, 水浅冷漠得伤人的眸光。
于是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想象与现实存在许多宛如鸿沟的差距。
之后她失去了很多东西, 因为她那意外到来的小孩。
医生忽然告诉她,说她怀孕了,恭喜哦,肚子里有一个健康的宝宝,已经三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她与水浅产生了分歧,正在冷战的时候。
她想到孩子出生后两人重归于好的画面,这就是水萦鱼出生的理由。
她的母亲走在天桥上,独自一人孤单的背影。
慕念逆着日光,影子落在穿梭的车流之上,混沌的意识在疼痛中旋转。她的手扶着金属栏杆,不锈钢材质的空心圆柱,炎热的夏日将它们烤得滚烫。
手心被灼热的金属烫得生疼,腹部以及腹部周围的疼痛也逐渐锋利。
她开始感到害怕,开始思考疼痛的缘由,天桥上的路人纷纷驻足,她顶着他们审视的目光,被困在一种羞耻和恶心的痛苦里。
伴随一声哗哗的水声,人群里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扶着她,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抖。
她听到女孩大声向周围的人宣布,说她的羊水破了。
所以她需要接受帮助,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可她听到女孩向周围的人大声宣布她的羊水破了,就像是在一个宣布一个有趣的笑话。
虽然女孩后面还指挥着其他人叫救护车,做一些别的事情,但她只听到了那一句话。
“她的羊水破了!”
随着话音落下,寂静的天桥哄然响起笑声,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丑陋的纹路藏在长裙之下。
女孩大概是个医学生,伸手按在她的肚子上,认真地皱着眉。
她这样严肃的表情在慕念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嘲弄,不容置喙、不容怀疑的恶意。
慕念不知道从哪挤出力气,一把挥开对方,然后扶着扶手慢吞吞地站起来,另一只手抱着肚子,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人群走开。
疼痛与粘腻的感觉充斥在她的脑海里,阳光依旧那么亮那么刺眼,她远远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川流不息的车流依旧无情地呼啸而过。
天桥上的人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有她闷头往前走,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觉得羞耻,也觉得可悲。
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将要成为母亲的年轻女人,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
她没有能够依靠的背景,也没有能够依靠的家人朋友。
是谁将她抛弃到了如此境地。
她在阵痛的短暂停歇中想到了答案。
水浅始终没接电话,她固执地一直拨打,水浅固执地不予回答。
她站在天桥的楼梯上,她已经走到了天桥的楼梯边上,高高的台阶,密密麻麻地铺成往上的道路,可她现在要往下走,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只能静静地站在楼梯上。
救护车到达时,第一个冲下车的护工抬着担架,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美丽的omega,静静地站在粼粼的白色暖阳里。
她在发呆,在阵痛的间隙茫然地发呆。
夏日热烈的阳光温顺地落在她的身上,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算得上迷茫的委屈。
为什么会感到委屈。
因为没有愿意陪伴她,水浅坐在办公室里,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他们都有需要解决的正事,而她是一个丢人现眼的人,是一个没有头脑没有理智的傻子。
可她长得很漂亮,她也很年轻,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书上明明说,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是可以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