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意
婉襄一连看了几张,张张都觉得不错,也都扫描到了系统里。
正得趣味,雍正却忽而捉住了她的右手,将一支只紫檀木管笔塞进了她手里。
紫檀木体轻,且气味芳香,提笔之时便有淡淡香气萦绕鼻尖,使人心情舒畅。
笔毫为上等秋兔毫,毫颖紧束,尖齐而健,是适合书写小楷的。
这样的笔,乾隆时期留下不少,雍正年间的却少。
“朕已知你读书识字,知你于许多事上颇有见地,却还不知道你的字写得如何。”
他站起身来,亲自为她铺陈了纸张,又用双手将她笼住,歪着头看她,笑意清润,言语却郑重地如同下旨,“朕不会笑话一个小小女子的。”
婉襄同他对视着,包裹着她的明黄色距离她如此之近,像是要将她也熔进其中,令她顺从。但她拒绝了。
“小小女子也未必会令万岁爷这般英伟的大人物嘲笑的。”
她提笔略想了片刻,从他限定的小楷之中叛逃,落在素纸之上的是四个大字,“朝乾夕惕”。
此语最早出自《周易·乾》,原文为:“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乃镇日勤奋,毫无一点怠慢疏漏之意。
雍正帝以为唯有人主才当得起这四个字,登极之初便以此自勉,他作为皇帝的这一生,也恰是这四个字最好的印证。
这四个字写完,婉襄和雍正同时怔愣了片刻,大约都是在感叹她字迹与雍正的相似。
她从前学习写软笔字,临摹的都是雍正的朱批谕旨,字迹有所相似,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但那时她面对的一切都是静物,捕捉不到几百年前落笔的心绪。
她只能猜测他在写下这些朱批时的神情、语气,想象他在灯下对抗疲倦,落笔是一手遒劲妩媚的行书,内容却是:“灯下所批,字画潦草”、“又系灯下率笔,字迹更属可笑。”
此刻是不同的,他就站在她身后,也许下一刻就会出言品评。
她必须要先出言为自己解释:“嫔妾幼时随怡亲王府里的小格格习字,那时临摹的便是先帝爷的字迹。”
雍正的字迹曾被后世形容“肖似乃父”,也得到过康熙自己的认可。
若说婉襄临摹的是雍正自己的字迹,未免有“过于用心”之嫌。她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纯粹一些,至少不要有这样没必要的误会。
“倒叫朕不知如何品评了。”
婉襄练字时是拿出了学习锔瓷的劲头来的,她的字不说十分,总有八、九分像雍正。因此他自然难以评论。
夸她便是夸自己。
“往后朕若再有赐字之事,便可悉数交由你代劳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帝王赐字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总之雍正并没有多问什么,左侧的防备松懈了些,她便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揶揄了一句。
“万岁爷实在很懂得用人,不过短短两日,嫔妾已经身兼三职了。”
嫔妃,锔瓷匠人,还有御用代笔。
她说完这句话,小顺子恰好自殿外走进来,躬身请雍正与婉襄,“万岁爷,晚膳已经摆好,请您和答应主子移驾东暖阁用膳。”
本是正常的一句话,便又要做出怪模样来,拿手将眼睛一挡,“奴才可什么都没有瞧见。”
实际上婉襄与雍正也并没有做什么,不过安静地同彼此对视而已。
雍正便笑着将一本请安折扔到了他脚边,“就是你爱作怪,来日定然让你师傅扒了你的皮。”
小顺子仍旧笑嘻嘻,“万岁爷若想扒奴才的皮,何必让师傅来动手,您一声令下,奴才自己便褪了这层皮奉予您和答应主子了。”
“便是可惜答应主子不会打鼓。奴才听闻先帝爷在时,真有用人皮做的鼓呢,如今倒是没有了。”
康熙曾以贪官的人皮为鼓,使人们千敲万击,以表达他对于贪官的痛恨。
“凡官必腐,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这个想法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式,但雍正于这个问题上倒做了些不同的改革。
在他成为皇帝的第三年便推行了“耗羡归公”的政策,在各省官员俸禄之外另外给予一笔“养廉银”,以减少官员盘剥百姓,贪污腐败的情况。
小顺子这番话看似是在插科打诨,实际上是很高明地拍了雍正的马屁。
婉襄常常觉得小顺子为人太过轻浮了,可遇事之时能机变若此的小太监,或许也实在没有几个,所以他能成为苏培盛的徒弟。
雍正自然也听出来了,又随手将一本请安折子扔到了他面前,“自己去你师傅面前领罚。”
小顺子将那两本奏折都捡了起来,而后躬身在殿门前等着。
雍正牵了婉襄的手,路过他时他又行下礼去,“奴才谢万岁爷赏。”
第30章 在意
从正殿之中走出来, 恰起了一阵风,雍正一时受凉,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还远远没有到他痊愈的时候, 而他昨夜的表现, 几乎已经令婉襄忘记了这件事。
她下意识地便想要走到外侧去为他挡住寒风,他却反而停下来, 将她那件赤狐披风又系地紧了些,“早知道只让你在东暖阁等着了。”
他的语气极自然而亲昵,婉襄微微低头,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恰好收回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忘记了去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