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石榴
这话说得有趣,婉襄忍不住笑了一阵,末了才想起来应当催促他勤勉于政务。
“朝乾夕惕,十年如一日。到了十一年也应当如此,四哥还是快些去忙你的事吧。”
大约也的确有什么政事牵绊,雍正也有离去之意。
站起来之后他又停下来,弯着腰,像看小朋友一样看着婉襄,“若是你心中有事,一定要同朕说,朕是天子,没有什么事是朕解决不了的,听明白了吗?”
真是个自大鬼。
可这件事,的确是他不能解决的。
婉襄还是点了点头,看着他回到宝座上,继续处理他的政事。
“西北之事真是让人头疼,去岁十二月才处理了马尔赛,如今又来了个达尔济。”
“年初时朕令大学士鄂尔泰经略西北事务,数日之前他奏称,达尔济并不加意放牧,损伤马匹,闻贼人败遁扎克拜里达克,亦不行阻截,反将马匹赶回营中,复致损伤。”
“不仅于如此,他甚至还在贼人遁逃之后领兵假意追击,博尽力之名。”
“皆是些玩忽职守,投机取巧的鼠胆之辈,西北又如何能打胜仗。”
忠臣易得,良将难寻,究其根本,还是雍正九年时和通泊一战损失了太多的优秀将领,以至于如今无人可用。
达尔济,在处理马尔赛的时候,婉襄也听过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和马尔赛一般的货色。
可马尔赛枭首伏法,他当时只不过是被评为“罢软”,夺去了建勋将军之衔,前往扎克拜里达克驻扎。
“朕要令他去当护军,要其他将军们拣选最为困苦之处将其发往,似这般不能为国效力,且借端巧饰之人,实在可恶。”
雍正性情刚毅果断,向来主张办事应当不畏惧艰难险阻,最厌恶臣子瞻前顾后,犹疑不决。
令婉襄想起从前读一些有关于他的学者著述时读到的故事。
“我记得五年时,曾经听怡贤亲王说起您在勤政亲贤殿里发了一通脾气。您交代了许多事情给大臣们,而大臣们都因循不奏,没有好好去办。”
“您不畏惧暑热,日日坐在勤政亲贤殿中,竟无事可办。”
倒累的雍正又生一场气,“朕实在不能理解大臣们为何如此。若是事有不成,遇见什么困难之处,都可以回奏言明;若是不想办这件事,亦当早早回报,不使得时机延误,使朕空有期待。”
“若是如此,不若所有的事情都交还给朕,朕来替他们办。”
其实他说这些气话的时候也很可爱,但大臣们当时定然是战战兢兢的。
他是一个最为勤政的帝王,同那些怠惰的官员不能互相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就连婉襄陪了他这么多年,也时时惊叹于他旺盛的精力。
“老臣如此,尚有体力精力不足之谅。婉襄,你是真不知道,便是新进小臣亦有怠堕之人,也不知这些年辛苦读书,究竟是为何而读。”
他当然希望这些士子都是为百姓而读书的,但现实也很明显,光宗耀祖,于自身有所交代,比为百姓做实事更为重要。
否则怎么为百姓千古传诵的官员只有那寥寥几个呢?
“六年时有两个小官,鄂齐善与曾元,值班之时早退。马尔赛上奏,请求交部议处,朕便不允。”
“新进之时便敢于玩忽职守,朕非得要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
原是要捉弄人。
“四哥最后是怎样做的?”
“朕令他们日日都来圆明园值班,日未之时便到园中,天黑才许回去。从此之后再无一人敢生怠堕之心,越礼偷安。”
像这些小臣,往往在圆明园周边都是没有住处的。
等于说是刚刚回到京城家中,不一会儿就要来圆明园里值班,便是现代的资/本/家也没有这样狠的。
婉襄掩袖笑了笑,随手拿过来一卷书,聊以打发时间。
也许到她又遇见困境的时候,尹桢就会再出现的。
距离六月十一日,也已经不远了。
第190章 石榴
婉襄坐在含韵斋窗前的如意床上, 摆弄着两盆石榴盆景,一面听着雍正说话。
“今年春闱,朕阅至第五本时, 见卷上字画端楷, 行文之间,奉公体国之意, 爱民体恤之心极为恳挚。而文采光华,善则相劝,过则相规,无诈无虞, 颇有古大臣之风。”
“因此朕将此人选为一甲三名。及拆卷,其人则为大学士张廷玉之子张若霭。”
古代春闱, 一甲只有三人,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则不定数, 通常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成为两榜进士, 是读书人一生的荣耀。
“但是这样的结果, 张廷玉大人一定来见您了吧?”
康熙一朝,张廷玉便已进入康熙的南书房,等于进入了权力中枢。而到雍正朝, 张廷玉拜保和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更是几乎站在了人臣权利的顶峰。
今日内务府进献了两盆石榴盆景,婉襄将它们都留下了。
此时还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 便只是继续欣赏。
雍正很快道:“不错, 张廷玉来求见朕,再三恳辞, 己已蒙蒙恩现居政府, 不肯以己子占寒士之先。”
“朕先时不肯, 本非因为人子而破格超拔,有此佳子弟,人共贺之,亦何必逊让。”
“张廷玉却仍跪辞,愿让天下寒士。求朕怜惜伊之愚衷,留其福分,以为将来上进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