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幸运220
摆了摆手,让身旁侍奉的人都退了下去。
夜晚寒凉, 婉襄让桃实去取两件披风过来,而后自己一个人陪着和惠公主在平湖秋月的敞轩里坐下来。
和惠公主根本就没有喝醉,她一路上不过都是装醉,以免有人借题发挥, 要责怪她提早离席之错。
此时的九州清晏之中宴席应当已经结束了,雍正正忙着领着诸嫔妃祭月, 而后围坐说话。
皇后说过了,和惠是他唯一成年且在场的女儿。
她还是没有陪着他。这最后的一个中秋。
婉襄与和惠公主在敞轩里坐着, 和惠公主只是抬着头, 静静地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很长时间都不发一言。
婉襄以为自己知道她在难过些什么,可等她真正开口,她才发觉还有别的。
“阿玛都走了一年多了。”
她在想念怡贤亲王, 尽管她从没有在婉襄以及富察氏面前提过。
“我八岁时入宫,自此往后,再也没有同我的亲生阿玛、额娘一同度过中秋这团圆之节。”
雍正收养了其木格, 而后她就从郡主变成了和硕公主。
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当然和郡主是不同的, 但,失去的东西, 也是根本无法弥补的。
那时她也不过九岁, 即便有了对事物初步的认知, 最终的决定,还是大人们做的。
被收养成为公主,究竟是不是她的幸运。
“皇阿玛和皇额娘都对我很好……没有人亏欠我什么。可有些东西失去了便还是失去了。”
她说的没有错,譬如婉襄,也是放弃了她原本稳定安宁的生活。
但婉襄总是觉得自己得到的更多一些,因此并不会在酒后感觉到失意。
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和惠公主。
平湖秋月附近的睡眠很平静,然而波澜仍旧永不止息,没有终点。
一阵凉风吹过来,和惠公主的酒意仿佛完全被吹散了。
她恢复成平日端庄老成的模样,“婉襄,今夜我看你滴酒未沾。”
婉襄淡淡笑了笑,“去岁公主不在圆明园中,所以不知道我在宫宴上喝多了酒,最后在万岁爷面前出了丑。”
和惠静静地凝望着她:“我从未见过皇阿玛这样喜欢一个女子,我做他的女儿,不长不短,也十年了。”
婉襄也不觉偏过头,同她对视,“对敦肃皇贵妃娘娘也没有吗?”
他们只是没有相爱过,并不是雍正没有爱过。
“在我看来,他也是喜欢过的。只不过那时对他而言,规矩体统,帝王威仪与名声还是最重要的,他对她的爱越不过这些。”
“敦肃皇贵妃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好,然而孝恭仁皇后重病之时,她仍然侍奉左右;及至孝恭仁皇后丧礼,皇阿玛免了命妇们行礼,却也没有免去敦肃皇贵妃跪礼。”
“皇阿玛固然为敦肃皇贵妃之丧悲伤失态,也选择了两个特殊的字给她做谥号,但她在生时他并没有像待你那样体贴,也是事实。”
和惠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人出现的时机是很重要的,最悲哀的是爱上了一个不懂得爱,却又不自知的人。”
婉襄没有了解过和惠公主与她额附博尔济吉特·多尔济塞布腾之间的夫妻关系,但从如今和惠公主长居于圆明园中,与额附两地分居来看,或者,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是那样好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的阿玛是好酒量,年轻时跟着皇玛法出塞,连草原上的蒙古王公们都喝不过他。我大哥弘暾自小便被他带着喝酒,我最喜欢大哥,也总是缠着他。”
“阿玛和大哥喝酒,我小时候就在一旁替他们各自数着……多么好的日子。”
“阿玛这一生恣意的时间太短了……”
说完这句话,和惠公主忽而掩面,声音就像是大雨降落未落的阴天一样闷闷的。
“可即便……可即便皇玛法这样对待他,若是有人在他面前夸赞皇玛法的丰功伟绩,他也还是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婉襄忍不住伸出手拥抱着她,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希望她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尽快从此刻的悲伤里走出来。
“皇额娘也病入膏肓了……人的一生根本就是在不断地失去……”
婉襄轻抚着她的脊背,礼服之下,她根本也已经病骨支离,她能摸到她一节一节突出的脊椎。
最后还是富察氏为她们各自披上了披风,站在她们身旁无言。
到和惠公主终于不再哭了,婉襄才开了口,“伯塔月,你怎么会过来的。”
“皇阿玛觉得于月下闲谈无趣,很快便令众人各自回去了。我去天然图画探望了皇额娘,她已然歇下,再问及其木格,宫人们说她并没有回来。”
“我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来了平湖秋月。”
富察氏握住了和惠公主的手,“雍正二年,就是在这里,其木格吟咏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而为皇阿玛看中,接入宫中抚养。”
“仰头看月亮太累了。”
富察氏说完这句话,径直在敞轩的地面上躺了下去,“不若放肆一些。”
她睡在厚重的披风之上,秋夜的凉意落在地面上凝为霜雪,却并不能传递到人身上。
和惠公主笑起来,迫着最后一滴泪落下,而后也如她一般在地上躺下来,同她肩并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