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战败203
婉襄的心也被哭得乱了。
“六月初三,抓捕准噶尔人塔苏尔海丹巴,供称噶尔丹策零出三万兵合于奇兰之地……小策零敦多布统帅驻扎之兵,尚未集结。”
在嘉祥终于停下来,含着眼泪再一次进入梦乡的时候,雍正终于开了口。
“六月初九,留九千余人驻守科布多,傅尔丹亲率京师八旗、山西右卫八旗、盛京八旗、黑龙江驻防八旗及索伦猎手等一万精兵出发,随军将领巴赛、马尔齐、塔尔岱……”
“六月十六,于扎克赛河畔抓获准噶尔牧民十二人,中有一人名为巴尔克,供称小策零敦多布已至阿尔泰山麓,察罕哈达以东之地,周围士兵尚未全至,大约多半已至……”
所有人说的都是真话,其实没有人骗了他们,然而还是输了。
傅尔丹相信的时机不对,又贪功冒进。
“六月十八日,大军抵达博客托岭下的图尔巴图湖,苏图率领京师八旗一千余人与尚未完全集结的准噶尔军交战,激战两日,直至和通泊。”
和通泊。婉襄终于听见这个名字了。
一直悬在心上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下,今日事发,往后她就不用再害怕这件事了。
“六月二十一日,准噶尔军集结三万人马,将我军包围。傅尔丹欲率部后撤,遇狂风暴雨,殿后的定寿部全军覆没,定寿自尽,马尔齐以下将领全部战死,仅觉罗海兰一人突围,而后亦以战败自尽。”
这些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所具有的那些经验都是无比可贵的。
可人死如灯灭,这些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又要花多少年,才能培养出如他们一般老成的将领?
“而后准噶尔军进攻傅尔丹主力军队,欧式炮队使我军将士前赴后继地死去,索伦军溃营而去。”
索伦猎手是清兵之中最为强悍的士兵。
“六月二十三日,蒙古兵丁亦溃败而去,归化城土默特副都统甚至于向准噶尔军投降。最终……最终仅有京师八旗仍在抵抗。”
“六月二十五日,傅尔丹军只余四千人,仍不肯放弃火炮辎重,意图突围。达福一直反对朕对准噶尔用兵,朕却执意要他作为傅尔丹的副将出征,最终他也在战场上战死……”
婉襄知道这个人,他是鳌拜的孙子,也是雍正七年,雍正令傅尔丹出兵北路,令岳钟琪出兵时西路时少数清醒的人。
噶尔丹策零是个很有军事才华的人,继承其父的汗位之后又创立了“昂吉”、“包沁”,完全改革了准噶尔的军事部署。
发兵数千里去攻打这样有必死效忠之心的精兵强将……哪里来的胜算?
“六月二十八日,仅存的将士退至哈尔哈纳河,准噶尔军仍旧穷追不舍。傅尔丹终于下令丢弃辎重……有很多士兵原本不必死的!”
雍正仍然背对着她,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着抖。
嘉祥仍在婉襄怀中,她此刻没有任何可以安抚他的办法。
她想要叫他别再说下去了,别再往自己心上插刀,可是她发觉自己说不出口。
“七月初一,出兵时一万余人,如今仅余两千,这两千人终于撤回了科布多……七千两百二十六名士兵折损在了这场战役里,婉襄……”
他终于唤了她的名字,他知道是她在这里。
婉襄在一瞬间泫然欲泣,更快地感觉到不安的却是嘉祥。
她又醒了过来,比上一次更用力地哭泣着,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注意。
婉襄低下头去,眼泪在一瞬间落到嘉祥的面颊上,她仓皇地将它擦去了,而后慢慢地走到雍正身旁。
“四哥,嘉祥哭了,您抱一抱她吧。”
他缓慢地侧过身来,没有同婉襄四目相对,只是将嘉祥接了过去。
她是他抱得最多的孩子,每日批阅奏章之前,他总要先抱一抱她,所以嘉祥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很快便安静下来。
“有多少似嘉祥这般的婴孩,永远地失去了他们的父亲。”
他笑了笑,是人在失序之后无措的表现。
“‘若不迅行扑灭,将来必为蒙古之巨害,贻中国之隐忧。’七年四月时朕说的这句话,如今看来便像是一句天大的笑话。”
婉襄仍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只能和他一样凝视着襁褓中反复睡着又醒来,却也总是对周围的事无知无觉的孩子。
“七年时朕决定出兵准噶尔,选派之将领,皆为镇协中优等人才,拣选兵丁,亦率皆行武中出格精壮,殊非草率从事。”
“可朕总是朝令夕改,至如今短线突击已成天方夜谭,筑城进逼亦是无稽之谈。婉襄,朕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他的目光落在一盏银缸上,一手抱着嘉祥,一手将它从龙案上拿起,朝着那卷羊皮地图走过去,点燃了地图的一角。
婉襄迅速地拿起了一旁的琉璃鱼缸,将里面的水用力而果决扑了上去。
那火根本就没能够燃起来,不过焦黑了地图无关紧要的一角。
金砖地上苟延残喘着的是永琏送给雍正的那两条小锦鲤,它们尽力地扑腾着,想要在周围寻求他们生存所需要的氧气,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就这样不做任何努力地逝去。
“还没有结束,四哥。”她提醒他,“战争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