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哀思
无数刘婉襄的回忆把怡亲王故事送到她眼前来,她终于从迷茫之中挣脱出来,放声大哭。
富察氏亦流泪,直到有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
“请问刘贵人娘娘在这里吗?您的父亲刘管领想要见您,此刻正候在花园之中。”
带进来一阵浓重的酒气。
第70章 哀思
婉襄攀上雍正的脊背, 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四哥,已经很晚了, 您应当休息了。”
他并没有理会她, 仍旧在素纸之上奋笔疾书,这是他今日要发给庄亲王允禄、内大臣佛伦等奉命办理怡亲王丧事之重臣的上谕。
“诚亲王允祉、性情乖张。行事残刻……今具尔等参奏, 着宗人府诸王、贝勒……会同定议参奏。”
怒气积郁在他心中,书写时力透纸背,恨不能将朱笔抛出,直接摔在诚亲王允祉身上。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国家失此肱骨之臣, 朕失柱石之弟,众臣皆念国家失此贤王, 人皆悲切之状,同深悲痛。“
“独此不孝不忠之徒迟久始至, 未夜而归, 毫无衔哀痛悼之情, 视如隔膜,惘知亲爱!”
雍正才刚刚复了他亲王之位,受国家恩惠, 却不能为国家稍稍尽力。
“朕竟忘了,允祉向与阿其那、塞思黑等交相党附,包藏祸心, 狂悖忤逆, 无怪乎今日有此猪狗之行!”
婉襄知道当年九龙夺嫡之时发生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大的伤害,到今日悲伤失序之时将诚亲王允祉今日所为与旧日行事联系在一起。
他的怒火似能燃尽一切, 诚亲王允祉也就将要为他的怠慢付出代价, 在这怒火之中奔赴历史上他既定的命运。
婉襄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似乎在这件事上她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所以她只是轻轻地抚着雍正的背脊,抚摸着她落在素服上面的眼泪。
惊惧有之,悲伤有之。
为怡亲王之薨,雍正为他素服一月。
天子戴孝,朝臣遇着朝服之期亦仅着常服,稍尽痛悼思慕之意。
怡亲王薨逝次日,他再一次前往王府,独自一人在灵堂之中待了许久。
甲戌日饮食无味,寝卧难安,谕内阁逾制之礼。
一切宴会尽皆取消,皇城内外丝竹不闻,养心殿人语悄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乙亥日夏至,遣显亲王代为祭地之外,又谕奏请他节哀的大学士与九卿等,赞怡亲王为宇宙之全人,诉说他内心苦闷。
丙子再谕内阁,历数怡亲王生平功绩,配享太庙方能与其功德相符。
除此之外,一应身后礼节与死后哀荣,在翰林院、宗人府之外,皆交由大学士九卿会议具奏。
如此日日惦念,为谁逾越最多,便是最在意谁。
雍正向来铁腕专行,谁都不必劝诫。
婉襄只是很担心他的身体,即便这场疾病并不会夺去他的性命,短暂的健康失去了也是失去。
他每日承受的痛苦是真切的,婉襄都看在眼中。
她忍不住再开口,“四哥若是不想就此休息的话,片刻也是好的,就当是陪一陪我。”
“朕不想休息。”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浑然不带一丝情意,再落笔时却停顿了片刻,终是将那朱笔丢在了一旁。
他按住了他的额头,以手肘在紫檀木小机上支撑着已经无比沉重的脑袋。
“朕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
便会想起怡亲王,想起他在的时候。
婉襄的手环绕在他腰际,略略收紧了一些,让他感觉到她的陪伴。
“朕要将他的名字改回胤祥,朕要他和朕一样。朕还要给他加八字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字字皆实绩。”
婉襄微微地点了点头,靠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雍正是个特立独行的君王,百代从未有之事,他做了便做了。
怡亲王的一生,功在社稷,公尔忘私,殚竭忠诚。
再具象一些说,总理水利营田事务,治河患、兴水利;军备运转,理财有方,调度得宜;度支出纳,事必躬亲,精祥妥协;又能为国举贤,保护善类,识人善任。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慎密小心,不违臣子之道,雍正屡屡加恩,坚辞者却十有八九。
怡亲王的确值得这世间加予他的任何嘉奖。
雍正有许久都没有再提起笔,眼泪落在案几上的时候是无声的。
婉襄强迫自己不去看,将对他的心疼与对怡亲王薨逝的哀痛闭塞于心。
他抬起衣袖,将那片潮湿的痕迹擦去了,“十三弟最初抱恙的时候,是居住在交晖园中的。”
交晖园就在圆明园附近,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时常入圆明园给雍正请安,令他放心。
“后来病势逐渐沉重,便声称交晖园乃是起病之所,远居于西山,名以养疾,其实不过是不想让朕知道他的病情,为他担忧而已。”
“京师春日雨水偏少,他回到王府之后,朕亦因祈雨之事自大高殿回宫。”
“而后他便屡次上书请朕移驾圆明园,不过也是因为他不想因为他的病情而烦扰朕心。”
怡亲王事事都以雍正为先,公心为重,自身性命为轻。
她再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