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
意识到这一点的道尊眸色微沉,定定地看去。
她镇定道:“此等境界,我们尚且未能触及,又何必强求他们。更何况,争执之中,若当真被对方一句两句撼动了心神,又一时半会儿无从反驳,便会自心底埋下疑虑。久而久之,亦是苦果深种。”
玉宸继而道:“世间百态殊异,思想理论本该不受限制,任其自由发展。只是,我们既已立教传道,而他们也已经择道入门……修道之士,容不得二心。”
这最后一句,又隐隐透出些森寒。
浮黎半阖了眸,唇边微露一抹讽笑:“玉宸说了那么多,皆是入情入理。可是——”
他神色淡淡,自广袖中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拂过她鬓边的发,又俯身凝视着她,不容许她有丝毫逃避。
连带语气也温热几分,似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笃定:“阿宸,你问过,自己的心了吗?”
玉宸抬眸望去,兄长的容颜近在咫尺之遥,带着一贯的关切神色,散去一身荒凉雪色,灼灼地望着她。
太上冷然的声音亦于耳畔响起,同样带着对她的关怀:“阿宸,我们未必没有更好的方法。”
玉宸没有回应。
她突兀地停下了一切举动,以及缓缓运转的剑阵。淡蓝光影一瞬熄灭,连带阵法运转时回荡的一两道声息,也消弭殆尽。
她唇边的笑凝滞了一瞬,隐约的悲切泛上心头,愈发深厚,而悲切尽头,又是难以言说的愧疚。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太上与浮黎神色微动,神识向远处延展。
隐约的咔嚓声,渐渐自这一方天幕延伸开来。澄澈天穹像被人为劈开,自中央向两侧缓缓裂开。烟霞雾霭散去,璨璨金芒融入漆黑之中,白鹤的低语隐没于黑暗,羽翼沾染墨色。
这片虚假的岁月静好,终是把现实交还。
*
【太初洪荒,昆仑】
摘星楼阁前,芙蕖并蒂盛开,无声舒展开莲瓣。那袅袅娜娜的青莲,一朵挨着一朵,于潋滟水波中浮动,似无忧无虑,不落人间纷扰。
又是一夜。
天上星辰来去复归,寂寞缓缓延长,映着此间寒风冷落,明月隐没。
元始长身而立,睫毛微微舒卷,往下是眸光摇曳,明灭不定。他紧抿着唇,负手在后,面朝阁内,像是在犹疑着什么。
垂落的珠帘影影绰绰,看不清少女的眉眼,而正因如此,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又愈发清晰起来。
道尊低下声音,斥责一声,又在心底涌起的烦躁思绪影响下,绕着楼阁闲来散去。
无暇的莲花自池中抽出一支,斜倚在长阶旁,与此间行人相伴。一阵寒风拂过,它们纷纷摇曳起来,晕染开一池的清冽莲香。
元始一身素白道袍,袍角微垂,似沾染几分寒露清冽,越发衬得他眉目冷淡,一身气仪高华出尘。
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是昆仑每一个不眠的夜。
醒着的人沉溺于课业之中,入眠之人尚且在梦里浮游。而于他,可似浮生偷得半日闲?又像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玉清道尊,又有何可畏惧?
元始站住了脚,心底挣扎了片刻,终是叹息一声,望了一眼天池间漫溢着的清冷莲花,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便又,踱回了内阁前。
他迟疑了须臾,轻轻带开门扉,缓步踏入。
玉宸徘徊于记忆之中,眉头紧锁,眼角晕染开几分嫣红,又咬着唇,良久,方缓缓自唇齿间溢出一声「哥哥」。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大多时候念着含糊不清的语句,有时又道出几分执妄。
是经久难忘的梦魇。
元始沉默着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一片,眉头又不由蹙起。思虑片刻,仍是对此束手无策。
他站起身,颇为踌躇地在屋内转了几圈,又停驻在云榻前。
元始垂眸看了她很久,又听着玉宸低低唤了一声「哥哥」。他终于俯下身子,小心地握住少女的手:“别怕。”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道:“我在。”
作者有话说:
浮黎:在趁虚而入
第47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
后土:那一天,全洪荒都失恋了。
时间一点一滴自指缝间溜走, 却有无言的宁静在此间滋生。
元始静默地守在榻前,目光又掠过窗外斜织的细雪。漫天的星辰倒映在湖心,摇动一池的莲香。昆仑的雪, 纯粹的星光, 清绝的莲,与浮游梦间的人, 像是天地的惊鸿一笔, 无意间便已轻拨了心弦。
说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玉宸渐渐自记忆中抽身。
少女眉心处萦绕着的痛楚渐渐淡去,随着吐纳的韵律,轻颤的睫羽平缓下来, 似风暴席卷后,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平静洋面;又似万籁无声的天穹,星辰在静谧中等待。
元始起了身, 掖过一层绒毯,又将她的手轻轻揽入,细致地安放好。
道尊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出了阁宇。远远地,瞧见白鹤童子于阶下侍立,霜白的道袍一丝不苟, 尚显稚嫩的脸庞带上几分严肃。童子恭敬地向道尊行了一礼,眸色沉静。
元始微微颔首, 袖袍一揽将之托起:“自此刻起, 你便守着摘星楼,若玉宸醒来, 便请她来见我。”
白鹤童子眼眸微动, 掠过一丝诧然, 又迅速地平复了心情,恭声应下。他低垂着眉眼,眼角余光掠过道尊垂落的一角素白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