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
她深深地看着他,分外笃定道,“唯有妖皇可以拉住妖族这辆逐渐坠落的战车,这世上从不缺少一位将帅,却永远缺少一位圣明的君主。”
羲和:“陛下,我不是你皇冠上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我是足以握住你的手,同你分担权柄的同盟!”
第159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
天尊:堂堂圣人,在田里种地?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她的陛下, 是一个用三句话就能说服别人同他一起闹/革/命的人。
踏上巫妖两族的战场之前,羲和这样想到。
她执着长枪站在最前方,战袍烈烈如火, 倏忽微微一笑, 容光愈发摄人。周围的妖族们不敢置信地互相环视,忽而振奋起来, 牢牢追随着她的身影, 往前拼杀而去。
“杀——”
杀声震天,斗志昂扬,为这死生之战又添上一章染血的篇章。
不周山上,女娲微微垂首, 望着那位自硝烟与鲜血中踏出的女子。长枪横扫,法术肆虐,长发飞扬, 唇角扬起一抹张扬无匹的笑容。
“羲和……”
她轻轻一叹,目光微移,又望着那高台之上,无声遥望佳人远去的君主。
有很多人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信仰他的,追随他的, 爱戴他的..只不过,再不会有她这位娲皇。
哪怕她仍然相信, 妖皇代表着妖族荣光加身、无限辉宏的未来。也深信不疑, 他将爱着整个妖族,正如他们以同样的狂热爱着他。
当一个人背负起无限的责任之时, 他开始变得慎重;当他的每一个选择都将不可控制地滑向深渊时, 他会变得犹豫。
但陛下之所以是陛下, 便绝不会因这些东西所桎梏。
她看着妖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整个战场,又将整个洪荒纳入他局中,无数的人蜂拥而动,在为这场战争做着万全的准备。
妖族化成一把真正的利刃,狠狠地刺向对方的心脉,进攻时煞气贯天,撤退时寂静无声。
圣人竟有那么一个瞬息,觉得也许他们未必赢不了这场战争。
倘若,他们谋划的不是三界众生的安危。
……
巫族坚韧的身躯与妖族撞击在一起,高高举起的兵刃互相砍下鲜血淋漓的肢体。世代的血仇今日得以宣泄,此时此刻容不得半分松懈。
后土紧紧地盯着这场战争,在看到羲和的瞬间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巫族部队中某个空缺之处。
她平静地举起手,当机立断下令众人动手,又转而对句芒微微示意。
玄冥紧紧抿唇,妖异的眸中泛着冰冷的寒芒,率先选择与羲和接上。
她们二人之间顿时空出一大片地方,一如帝江、烛九阴等人,与妖族十圣对战的局部战场,众人纷纷避其锋芒。
冲天的煞气与怨恨交织,帝俊抬头凝视着天穹,神情愈发平静漠然。他看着众人眼中渐渐染上的无边血色,手指轻敲案牍,又招来一人低声吩咐。
太一带着众多妖将妖兵奔袭而来,黑压压地一片,远望竟看不到尽头。巫族的祖巫攥着藤杖,姿态平和悲悯,又在举起藤杖的瞬息,化出无边的血色藤木,绞杀着生命。
有人睁着一双眼,空洞地望着头上的蓝天,手臂高高举起,又落下。残肢断骨之间,他们刺入对方的心脏,全身上下皆为鲜血。上上下下辨不清面目,只觉得无边的丑恶。
万物有灵,化而为人。为人者,身具智慧,不做茹毛饮血之事,衣冠博带,有善恶之分。
而此时此刻,这些「人」又在战争之中,脱去那身经年修行而得的矫饰,化为不知善恶好坏,一味贪婪纵杀的野兽。
妖族如此,巫族,亦是如此。
既成刀俎,亦是鱼肉。
他们性命的得失与否,最终呈现上来的,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上愈发微不足道的数字。
而你认真去看这个数字,你数一。一是一条性命,是一位士兵,是父母眼中的孩子,是孩子眼中的父母,是友人眼中的皎皎明月高洁傲岸,是恋人心头炽烈如火的情爱。
而它最终变成一,化为一摊烂肉污泥,同旁人的混杂在一起,连同骨头一起被熊熊的战火点燃。最后的只言片语也被埋没在青山之下,不为后人闻知。
只叹一句:执棋落子者,谁能无悔?
帝俊微垂着眉眼,扫了一眼就把奏章放下;后土神色平静,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不周山上,红云抱着一只突然呜呜大哭的幼崽,愈发得手足无措。
她最后瞧见的是一双温柔如初的眼眸,轻轻唱着安睡的歌谣,声音嘶哑到了极点,近乎于哀嚎。
有人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在潮湿的泥土之上,在荒草萋萋的黄泉之间,却不肯多言半句,只怕她生出仇恨的种子。
……
雨水哗啦啦地从天空倾倒而下,全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分明。雷声剧烈而汹涌,狠狠地劈在地上,裂开一道又一道裂痕。
洪水从缝隙之中无声无息地涌了上来,以一种翻天覆地的气势,残忍而坚决地向着这片大地袭来。
它淹没了最低处的盆地,覆盖过昔日的平原,村庄与田野化成无边的汪洋大海。它与浩大的河流交汇在一处,势头愈发凶猛,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了所见的一切事物。
所有逃离不及的生灵都在洪水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