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囚笼69
严今期把自己关在那道铁门内,锁了近两年。
她有忽视它的方法。她奔波与各地各人之间,在世人普遍存在的生死病痛间辗转,面对五谷杂粮下更朴实而更厚重的悲戚,那道铁门根本算不上什么。它只是没什么存在感地留在内心深处,偶尔在夜半三更的时辰浮上脑海,成为她繁复无所驱散的思绪中的一缕,溜达一圈后又无所事事地躲回去。
直到数月前,一个名为知会的小友出现在她眼前,带着她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严今期愿意没什么负担地开口,第一次对另一个人道出了自己的“铁门”。
也是她,让自己在一月前,做下了睁眼重视囚笼的决定。
可严今期没想到,囚笼的真相靠近地猝不及防。
原本自以为生锈的铁笼不但没有扎得她鲜血淋漓,反而在她尝试着触碰的时候,化成软软的一团,反过来包住了她的指尖,无声地愈合着她的伤痕,而铁笼的主人还尚不自知。
严今期眼角一晃,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指尖传来了真切的热度。
她有些愕然地微微侧头,发现自己原本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茶杯,而梁知会不知什么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一片发热的小棉片。
直到梁知会走回小炉边,默默地替她盯着烧煮的热茶,严今期冻僵的心才慢慢活泛起来。
小棉片里仿佛散发着永无止境的热度,一点一点地传到她的指尖。严今期轻声朝那个磨蹭着不肯回头的背影唤道:“知会。”
那背影一僵,下意识回了一点头。
“知会,”严今期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喑哑。她在茶水的氤氲中看向她,“可以过来一些么?”
梁知会踟蹰着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却没立刻过来。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今天。”她又低声补充道,莫名像只被遗弃了的落汤犬,头发丝都像被雨淋湿的狗毛那样耷拉着。但她看严今期的眼神却像燃着火簇,“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她了?”
“我知道。”严今期柔声道,“过来好吗?”
“你上一刻还在质疑我。”梁知会别扭得活像一只胡乱甩着狗毛的狗,甩完又红着眼道,“现在就又相信我了?”
“我一直相信你。”严今期道,“对不起,你和先前长得不一样,所以我没有认出来。但是我今后再也不会认错了,我保证。”
梁知会的脚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一边咕哝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隐瞒了你。”
“知道就好。走快点。”严今期顺着她的话,拍了拍身边的坐塌。
梁知会:“我做不了那个榻……什么啊?”
严今期捂着小棉片笑了出来。
梁知会愤愤道:“好吧,是,你没认出我是我的错,但你还是把我认成别人了吧?我和她真的长得很像?”
她见严今期摇头,索性抢在严今期之前自暴自弃地说完:“哦不,不是很像——是非常像,像到至于第一眼就把我认成她?”
“所以我想同你说对不起。”严今期摸了摸她的头,“你不像别人。”
梁知会的脑袋被她摸了两下才躲开,显得这躲闪非常之没有诚意。
她“哈”了一声:“我会信?”
“不像,真的不像。”严今期收回手,将手肘撑在膝上,“你不像她,也不像什么别的,你不像任何人。其实我早该发觉的,可谁叫你先前没告诉我真相呢?我在街上突然看到你,当然就往逝者的方向想。”
一句话扯回梁某人假托身份的事情,又把梁知会噎住了。
但这难不住某个梁姓嘴炮,梁某人迅速抓住了对方话语的一个重点:“你先前明明还说我跟她气质相像!哄人都不打草稿?”
严今期无奈道:“谁说你和她气质相像?我只提过一句性格吧。当时我分明说的是你比她更为成熟练达。你当时还讥讽别人,说她区区一年长不成你这副人模狗样。”
“……”梁知会听到这个就想起来了。于是她干巴巴地对半个月前自己的“高见”评价了一句:“那倒是说得挺对。”
严今期:“……”
梁知会:“但那又如何?你为什么要一直拿我和别人比?”
严今期:“是谁先刨根问底地问我和她像不像的?”
梁知会:“是谁先把我认错成别人的!”
“……”严今期自知理亏,迟钝地发觉自己被某个幼稚的刺头拉着吵了两个回合,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在一片蒸腾四溢的茶香中,看着对面抱着膝盖缩着的人,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失而复得得安心与踏实。
“对不起,我说过了。”严今期轻声道,“那过来我抱一下好不好?”
梁知会闻声抬眼,闪烁片刻的眼睛暴露了此人比芦苇还易折的意志力。
然而她手撑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用力,顿时就想起来了什么,脸红成一只番茄:“不,我们没穿衣服……啊呸,我是说,我们穿了衣服但摸不到……”
就在梁知会以为又要挨笑的时候,严今期却罕见地无甚表情,眼神似乎落在她的眉目上,看得梁知会嘴唇发干。
“好想抱你。”严今期放松地倚在塌旁,语气却截然相反地认真。
梁知会搭着膝盖的手攥紧了裤子衣料,半晌后,小声答道:“……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