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薏米
梁知会没再答话。
秋风晃悠悠地扫掉一片苟延残喘的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梁知会突然发觉,安静的不止耳麦,还有周围的世界。
她直觉不妙,起身疾步往屋内走去。
这次没人拦她吼她。
村民们三两结对地往反方向散去,仿佛看完一场早知结局的戏剧,此刻就安安静静地各回各家。屋内外沉静地近乎不祥。
还未走近,只听一阵微弱的人声,大约是什么“醒了”之类的,随后是一阵低声交谈。
梁知会在门帘前止步,垂眼看着帘上已经变成深红的血迹,像是在等待什么。
“啊——”
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撕破了寂静的小屋。
血腥气还未散去,屋内的温热也依旧透过帘缝溢出。
女人的哭声撕裂而沙哑,像是钝刀生生地刮在血肉上。
那哭声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在哭。
梁知会抬眼,拨帘走了进去。
她尽力忽视塌旁那团模糊的血肉,快速地在狭小的屋内搜索自己的任务对象,随后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严——”
耳麦:“嘀!嘀!嘀——违规预警!违规……”
闭嘴。
梁知会在心里道。
她一把抓住严今期的手腕,对上她的眼神——她含着清泉般的眼眸里内敛而平静,如果不是颤抖的手腕、以及满手鲜血去摸药箱的动作出卖了她,梁知会几乎要被她骗过了。
梁知会掏出手绢,替她擦手:“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严今期仿佛被她的动作按了停机键,目光逐渐被疲倦淹没,恍惚地摇摇头。
“不拿。收东西。”
“好。”梁知会把手绢塞给她,转身收东西。
突然,身后“扑通”一声,产妇沙哑的声音喊道:“严大夫!严大夫——”
梁知会蓦然转身,看到严今期被扑得身形一晃。
产妇跌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严今期的腿,将她的衣角拽出血指印:“严大夫你不能走……严大夫!大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梁知会有片刻地呆愣。
小助理颤抖的声音小声传来:“人死了还怎么救?这不是为难人家吗?若是不给救,该不会,还要闹……”
梁知会举目四周,看到屋内大概站的都是此户人家或亲属,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角,目光默然地聚集在她们二人身上。
没人说话,也没人去扶产妇。
梁知会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她“啪嗒”一声合上箱子,几步上前,毋庸置疑地横抱起产妇,在她的哭喊声中将人放回塌上,用被褥拥上。
“你不能着凉。”她道。
产妇被她按着,大约也无力再挣扎一次,只是趴在床沿,对着严今期一动不动的背影哭。
“大夫!”一个老太颤巍巍地上前两步,同样不由分说地攀上严今期的手,“真的救不成了吗?我女命苦,嫁了三载才怀上这一个,这八个月过得辛酸啊大夫……”
“死了。”梁知会沉声道。
梁知会半眯着眼,缩回去探那幼小身体的手,隔着人群看向严今期。
老妪没了话说,喉咙里哽咽了一声。
“不,不——”产妇一把揽过孩子的尸身,“不……严大夫,严大夫你——”
梁知会往旁边走一步,挡住她的目光。她轻轻弯身,隔着襁褓抚上那具变硬的身体的额头。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梁知会说,“眼下当务之急,是送孩子往生来世,不是么?”
产妇的哭声顿时止住了,随后开始低声地啜泣,胸腔内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半仙,这位半仙——”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走出来,“我瞧你打头,像是山外头那些烧香拜佛的,娃的后事就让你来办,准妥当!”
“抱歉,”梁知会抬手,“免贵姓——支,不叫什么半仙。此外,请问您是孩子的谁?”
中年男子:“我是他爹啊!”
耳麦里小助理:“半点悲伤没有,还真看不出来他是孩子亲爹……”
梁知会转向抱着孩子的女人:“把后事办好了,孩子会早早去向来世。”
女人止不住哭声:“……会投个好人家吗?”
梁知会犹豫一秒。
“会。”她顿了下,又补充,“生者莫忘替他多行善事,积累功德。”
产妇:“会吃饱饭吗?会有衣裳穿?会有……”
“够了,哆嗦什么?”中年男人上前抢夺,把孩子尸身从产妇怀里摘下来,“半仙——支半仙,后事办好就成,咱不求孩子什么来世大富大贵,就求个平平安安。你让孩子好好投胎去,别流连村里,早殇的孩子戾气重,他要怪就怪自己投错胎,可别找上我家来!”
梁知会瞥了他一眼。
“是吗?”
老妪:“赵大!你个混球说的什么话!”
赵大置若罔闻,忙着对梁知会提诉求:“……最好啊,还有没有什么法子保佑我媳妇儿下胎再生个男娃……”
“赵大。”梁知会摸了摸下巴,冷眼里含着笑意,“你也知道,我办的是白事,不吉利。这不该求的东西,你确定要找我办?”
第4章 薏米
赵大挤出来的笑容一僵,假脸难看得像要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