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都梦断理归棹
冰棒的奶汁已经流下来了,江誉白怕滴到她衣服上,另一手虚虚托着。看她傻傻看着自己,便递到她嘴边,“我替你拿着,你先把下头的咬掉。”奶水流了他一手,却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样子。
南舟进退维谷,总不能叫他扔了吧?只好勉为其难地歪过头去先把下面的冰咬下一块,下意识吮了一口四下流窜的奶水。
路灯照得不夜天,江誉白能清楚看到她腮上淡淡的几粒雀斑,这会儿因为脸红着,明显了一些,却显得更可爱了。他就着她的身高俯着身子,她吃一口自己的冰棍又吃一口他手里的,简直顾此失彼,像他家里馋嘴的小猫。他却是看得有趣,还时不时提醒“快点快点,这边又要化了。”
南舟被他催得没办法,嘴巴冰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吃一口再吃一口。江誉白笑得粲然,很享受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末了,南舟终于解决了那两根冰棍,两边脸都冰麻了。她拿手去捂腮帮子,想赶紧暖暖。江誉白拿了手帕出来,“擦擦?”
她道了声谢,接了过去。浆洗的白净的手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她正想说拿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却不料他伸手过来,“给我用用。”南舟只好把帕子还给他,他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这时候旁边有辆车驶过来,江誉白见状忙把她往身前拉了拉,“小心有车!”
南舟扭过头去,要不是他拉了一把,车几乎要贴着她身后擦过去。那车停了下来,又退回到两人身旁。后车窗落了下来,江誉白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散了。
一张精细描绘过的瓜子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小白,原来你在这里?”二十来岁的摩登女郎,细长眉,眼梢上挑着,极其妩媚的模样。唇勾得鲜红,很有侵略性的美。她同江誉白说着话,目光却往南舟脸上遛了一圈。
南舟的胳膊还在江誉白手里,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下意识又把她往身后拉了拉。很客气的见外语气,“燕姨这是去哪里赴宴,穿得这样隆重?”
程燕琳看了一眼他的手,眉头挑了挑,语气也有些挑衅,“这才到震州几天,就交到新女朋友了?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南舟一看这两人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她很懂得察言观色。车里的那位态度不善,正要开口解释,江誉白却半开玩笑的语气:“我小气的很,才不介绍给你。”说着拖着南舟的胳膊走了。
走出了好远,南舟瞥了眼他的手,笑问他:“我刚才是不是又替你解了围?”
江誉白肯定的“嗯”了一声,“所以我说你是我的幸运星嘛。”
这回南舟听得明白,他这句话不是恭维或者感叹,不过就是他不愿深谈而故作的戏谑话。
等转过街角,南舟把胳膊抽了出来,江誉白也没说什么,顺势双手插兜。两个人都沉默了。南舟能感到他心情不大好,所以也只是默默地走。直到将她送上了洋车,江誉白都没怎样说话。
车子跑出去好远,南舟情不自禁探出头回看。那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背影是寂寂的,同这繁华热闹的街市极不相称,渐渐地没入了灯火阑珊的深处。
第三章 清都梦断理归棹
南舟将家里东西仔细重新造了册,过了一日便带了件小碧玉狮耳炉去了赓雪斋。掌柜的姓岳,五十开外中等身长,一张圆笑脸,是见人便笑的和气生财的样子。生意人眼毒,见她进来迎上来招呼:“敢问小姐是不是光顾过小店?”
南舟点点头,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便开门见山要出货,先将狮耳炉和册子从匣子里拿出来。岳掌柜看了她的册子,知道是大宗买卖,将她让到里间去请赓雪斋的东家。
东家姓吴,瘦高身材,一把山羊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拿着放大镜同岳掌柜一起对着香炉仔细端详。
因为天热,岳掌柜打开了电风扇。那风扇一吹,南舟带的册子便被吹到了地上。她穿了件翻领夏衫,见册子掉了地便俯身去捡,脖子上的坠子就顺势滑了出来。吴老板同岳掌柜的眼睛同时一亮,互看了一眼,岳掌柜笑问道:“南小姐这块玉可是稀世珍品啊,不知道是不是也打算一同出了,可否先借来一观?”
南舟怔了怔,偏了偏身子将坠子重新摆回衣领内,歉意道:“真是抱歉,这个坠子不卖的。”
两人遗憾地互看了一眼,表示理解。岳掌柜人是笑模样,吴老板也少市侩气,看着就是本分的生意人。价格谈得很轻松,没费什么口舌,估价都在南舟心理底价之上。几人约好了日子去南家看货,一切无误当场就可交付货款。
隔日岳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准时登了门,将物件一件一件细细看过,然后出了价,拿给南舟过目。南舟见他价格出得相当厚道,也没有再讨价还价。岳掌柜叫伙计把东西收好放进箱子里,装上了马车。开了一张支票给她,人就走了。南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能把裴家的债还了,不饬于摆脱了一场恶梦。
赓雪斋的马车离开南家,一直来到了凯旋路十七号。岳掌柜下车拍门,胡管家已经被知会过,见是赓雪斋的字号,便敞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岳掌柜招呼伙计把东西卸下了车,抬进了客厅里。胡管家将他领进书房,岳掌柜摘了帽子稍稍弓了弓腰,“江先生,东西都带过来了。货是好货,虽然收的不便宜,也不算亏本买卖。若是藏着私玩,更是上算,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