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7
洗刷择菜枯燥,难免又提起话茬。
“今天学得怎么样?”阿婆看向江钟暮,面容慈爱。
“就那样,干爹接了外头的活,过两天要出门一趟,”江钟暮不愿多说自己。
江镇玉雕很是出名,在没有旅游业之前,祖祖辈辈都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如今依旧如此,镇里头的人从小就开始拜师学艺,江钟暮也不例外,从六岁开始,如今已有十二年。
阿婆顿时无奈,只能像以往一样念叨道:“你干爹手艺好,别人排着队请他过去干活,所以你得好好学,总得有门手艺在身上,以后起码吃喝不愁。”
用玉雕吃饭、养活一家人是江镇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读书、上学只能是识字长见识。
江钟暮就点了点头,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性格如此,不爱说话罢了。
阿婆看她这副模样,气笑着骂了句:“怪不得小勋他们喊你哑钟、闷石头。”
听到以前的外号,江钟暮愣了下,手里头的螃蟹掉到水盆中,溅起一摊水花,她急忙弯腰去捞,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向旁边。
那人神情不变,依旧垂眼择菜,线条柔美的肩颈随着手臂微微颤动,青色经脉如同白瓷上的浅淡一笔。
清风刮来,吹响翠叶。
“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拿来说,”江钟暮把螃蟹往碗里一甩,语调微扬,好似是因为阿婆提起自己小名而不悦。
砸到碗壁的螃蟹滑溜下来,淹没在螃蟹堆里一动不动。
“他们能喊,阿婆就不能说了?”
“他们现在还敢喊?皮子松了还是痒了?”江钟暮挑了挑眉。
“你这孩子……”阿婆说不过她,怕她又挥着拳头去解决问题,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将菜叶往旁边一放,拿起另一把小刷子要帮她。
谢知意那边也结束了,只是一小袋绿菜罢了,两个人一起忙活,废不了多长时间。
见状,便也跟着想帮忙,刚伸手过去,那铁盆就往另一边挪开,剧烈晃动的水波荡出铁盆,将贴在盆边的帆布鞋溅出深色水迹。
江钟暮未说话,依旧低头弯腰刷着手里的东西,浓睫下掩,很是认真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方才是她动的脚。
谢知意微微皱眉。
江钟暮将螃蟹往碗里一丢,这才抬起头解释:“小螃蟹会夹手,关节又戳人,你不懂怎么抓就别弄了。”
阿婆也应和了声。
她看谢知意依旧沉默不语,又道:“等会要用到葱姜,你帮我剥一些。”
谢知意这才点了点头,眉头渐渐松开。
江钟暮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还是无奈,起身去厨房给她拿东西。
等这些零碎的活计做完时,天边圆日已经没了半边轮廓,灶台冒着火光,将油黑锅底烧得通红。
江钟暮手往旁边一抓,花椒、干辣椒一撒,热油滋啦作响,呛人的香味便出来了,继而又丢入姜片、葱段、蟹块,泛着薄汗的手臂微微用力,颠锅而起,食材裹上香辣的油汁。
紧接着倒入料酒、醋、白糖等物,边翻炒便颠锅,大火好似受了刺激般,骤然冒起。
江钟暮面不改色,浅色眼眸印着火光,明晰面容越发锐利。
“知意啊。”
旁边的声音让谢知意回过神,她扭头看过去,之前的情绪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钟炒的香辣蟹味道好,你等会先尝尝,要是喜欢就多吃些,别拘束着、顾及我们,我们吃过多少回了,”老人家念着谁、对谁好都是明晃晃,反反复复几遍,生怕谢知意客气。
不像某个人总闷声不肯说,装模作样地掩饰。
“知道了阿婆,”谢知意笑了笑。
“你先尝尝,要是喜欢,再让钟钟去下网,田螺、黄鳝她都会做,你想吃什么就和她说,”阿婆慈祥叮嘱,完全没有支配自家孙女却不曾告知的愧疚感。
“好,阿婆,我想吃什么会直接说的,您不用担心,”谢知意答应了声,怕这个话题又继续下去,话音一转又问道:“钟钟什么时候学的做菜?我之前来的那次还不会吧。”
“你走之后就开始学了,还是她自个主动提的,”阿婆提起这事,忍不住露出一丝心疼之色。
“那有好几年了。”
“唉,钟钟这孩子懂事,小小年纪就想着帮我分担了。”
两人正聊着,灶台那边已到尾声。
江钟暮单手抬起铁锅,倾斜向圆盘,那红辣的螃蟹与汤汁一同躺到盘中,葱段点缀其间,香气在厨房中弥漫开来。
她抬盘转身,大步走向餐桌。
餐桌上头已摆着两菜一汤,她将螃蟹放在靠近谢知意的一边,继而坐下、端起饭碗。
“吃饭了。”
对面的两人停下话语声,碗筷碰撞声响起。
江钟暮没动,等旁边的人拿起碗筷,才伸手夹了块蟹块放到谢知意碗里,闷闷说了句:“尝尝。”
谢知意下意识接住,想道谢却发现那人早已低下头,自顾自地往嘴里扒饭,一连两口大白米饭,在颊边撑出圆鼓鼓的轮廓。
“你快尝尝,”阿婆笑着催促。
谢知意敛下思绪,低头咬了口被夸几次的香辣蟹。
味道确实不错,比许多餐馆都做得好。
她扭头看向阿婆,笑着夸了几句,乐得阿婆又给她夹了好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