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1
直到江钟暮这儿,先是仔细看了一会,继而温声唤了句:“钟钟。”
江钟暮当即关了锣机,仰头看向干爹,紧绷的面容微松,甚至扬起了唇,回道:“干爹。”
“你出来一下,”江高轩笑了笑,又转身喊了句:“行了,可以休息了。”
其余人好似没听见般,依旧低头雕刻。
他已习以为常,自顾自道:“我明天就走了,可能要两个星期才回来,你们自己想在家雕还是过来雕都行,但我回来的时候,必须看见五件成品。”
话毕,他又拍了拍江钟暮的肩膀,继而转身往外走。
木凳从地板上摩擦而过,起身的江钟暮跟上他的脚步,从雕刻的屋子绕到堂屋。
江高轩先递了个凳子给她,然后自己才坐下。
“干爹?”江钟暮有些疑惑。
江高轩与江南勋只有三、四分相像,比起满脸痞气的儿子,他五官更端正,国字脸,不笑的时候十分严肃,笑起来时眼尾满是纹路,随意摊开的手掌心满是厚茧。
他问:“今天怎么来晚了?”
“去买了点东西,”江钟暮没多说。
“哦……”江高轩点了点头,话风一转,又问道:“真不和我去?你不是想看看羊脂玉长什么样吗?这次刚好有块好料子。”
旁人争抢的机会,她不仅可以拒绝,还有反悔的机会,被带到客厅又一次询问,可见江高轩多疼爱她。
“不想去,”江钟暮回答依旧,久束在脑后的小辫松散了些,垂落到眼前,颊边还有石灰和水滴残留。
她拍了拍宽松的裤子,积攒的灰尘一下子飞出来。
“那我就和你林叔去了,你可别后悔,”江高轩语气试探,眼睛盯着她,生怕错过一丝后悔的表情。
玉雕步骤繁琐,总要有一个人帮忙打下手才方便些,江钟暮不去,他就叫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好友。
江钟暮哑然失笑,狭长眼眸微弯,说话不再那么沉闷:“我可不后悔,您还是把雷子他们一起带上吧,省的他们惦记。”
江高轩立马摇头,一点情面都没留:“那算了,他们还得多练几年。”
平常活计倒是可以,但是这次都是顶好料子,稍有失误就是几万的损失,他自然慎重,带江钟暮不仅出于爱护,也是因为她天赋高、手艺远超于其他弟子。
“那就这样吧,你在家多陪陪阿婆、多休息,别从早到晚坐着锣机前面,”江高轩温和嘱咐。
对其他徒弟是生怕偷懒,过去之后还要时不时打电话抽查,对江钟暮是要多休息,生怕她两个星期雕出十八件货。
“我知道……”
话音未尽,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爹你怎么偏心呢,怎么就不让你儿子多歇一会。”
两人同时往门口看,有些驼背的圆寸少年大步跨过门槛,脚上的人字拖啪挞一下砸在地上。
“你需要我说?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还需要我喊你休息?”江高轩笑骂道。
“那你也得关心关心我啊,”江南勋走到江钟暮旁边,眉眼顽劣之气不减。
“关心你几点起床,”江高轩没好气道,又问:“雷子他们回家了?”
“回去咯,说明儿下午过来,让我给他们开门。”
“那你就给他们开门,自己也别偷懒,”江高轩再三嘱咐。
“知道了,”拖长的声音略显不耐烦,江南勋扭头看向江钟暮,嬉笑道:“你过来不?下午玉雕晚上抓龙虾去,雷子家买了大灯,往水沟里一放,看得清清楚楚。”
“家里有事,”江钟暮摇了摇头。
江南勋立马接道:“那我抓到以后给你送一笼。”
欲骂的江高轩听见他这话,一下子没了火气,把话咽了回去。
江钟暮点了点头答应,知道他不爱这些谢来谢去的话,便直接省去,日后再送些些东西就好,邻里乡亲就是如此,才会关系紧密。
旋即,她又道:“对了干爹,你酿的酒还有吗?我想提一壶回去。”
“有啊,我去给你打,”江高轩丝毫没犹豫,扭头又对着自己儿子喝道:“你去给我拿个塑料瓶过来,前两天你妈不是洗了几个丢在厨房吗?要大瓶的啊。”
江南勋撇了撇嘴:“亲儿子不如干女儿哟……”
“快去!”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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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房门被敲响,这一次没等谢知意打开门,江钟暮就闷闷说了声你的东西,继而便听见往下的脚步声。
靠在床头的女人低垂着眼,等到屋外脚步声从浅到无,她才掀被下床。
睡裙裙摆摇晃,斜入屋内的条条光线滑过纤细小腿,好似已渗透入苍白薄皮里头,将细腻肌理描绘。
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傍晚微凉风涌入其中,撩起细碎发丝,眼眸中的愁绪不但没有削弱,反倒越发浓稠。
她垂眼看去,装满东西的白瓷铁盘放在地上,里头正是她早上没买到的物件还有零钱。
只是……
她看向里头格外突兀的土陶酒壶,巴掌大小,类似于没尖尖的水滴,壶口用红布堵住,壶底压着纸条。
她弯腰拿起,不知道是那一本作业本惨遭毒手,被撕成正正方方的纸条,看似结构工整,却笔锋凌厉的字规矩写在格子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