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1
李长丞瞪大双眼,震声道:“你是丞相的人?!!”
青年明明是在笑,可说出的话却比那数九寒天还冰冷刺骨,“我是谁的人重要吗?重要的是,大人得知道自己是谁手下的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李大人只要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好。另外,感谢长丞精心记录的账簿,我就暂且收下了。”
说完,不再逗留纵身离去。
“哎……”
李长丞话音未落,青年已然彻底消失在了浓郁夜色中。他懊恼不已,但这已经没用了,最重要的账簿已经被人拿走,命门被人死死掐住,他现在连选择的余地都没了。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这青年是夏立淳的人,那他有所保留的这些事岂不是——
李长丞心头猛一咯噔,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了。
唯一的证据被人拿走,他甚至连抉择的机会都丧失了。
夏立淳,他可真狠哪,至少这几年他从未背叛过他,连这种想法都不曾生过分毫,夏立淳何至于把他逼到如此境地啊。
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肯留给他。
李长丞自嘲地苦笑一声,颓然跌坐在地,绝望悲怆的面孔闪过一抹稍纵即逝却又无比坚毅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沈韫乘着夜风驾轻就熟地落在紫宸殿内室顶端,他一身寒意,挟裹着无边寂寥孤拔地立于无边夜色之上。
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不远处的禁军正在尽职尽责四处巡逻,紫宸殿值班的小太监靠坐在门口迷迷瞪瞪地打着瞌睡,睡地正香,下巴还一点一点,时不时被自己一个激灵吓到惊醒,赶紧一抬手背擦干净嘴角流下的口水,又回身扭头,确认殿内安然无事,又继续打着清浅的小瞌睡梦游周公去了。
整个宫殿的情形被沈韫尽收眼底,他看着别人或是公事公办,或是偷懒耍滑,倏忽间,心里升腾起了许多的不甘和愤懑。
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江瑢予,不管是谁,做了什么,轻易就能获得江瑢予一个满意的微笑,赞赏的话语,而他极尽努力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些人随手就能拥有。
究竟是凭什么。
他假意投靠夏立淳,获得更多出入皇宫的机会;他努力端肃朝纲,替江瑢予巩固政权收拢人心。
可不管他做什么,付出何种努力,江瑢予始终对他视而不见。
满腔怨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寂寥夜晚彻底击溃了沈韫那层形如虚设的外壳,逼得他整个人赤条条地直面内心最真切最渴望最想得到的那种激荡潮绪。
他甚至连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到,整个人就已经不动声色站到江瑢予的床帐之前了。
层层叠叠的明黄床帐并未拉严实,这让沈韫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中间安然熟睡的白皙脸庞。
昏黄烛光在江瑢予脸上踱上一层近乎于柔光的假面,沈韫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给人一种两人无限接近、亲密无间的错觉,但只要沈韫再细看下去,就会发现江瑢予眉间那经久不散的愁绪蓦然打破了这片平和假象,将淋漓不堪的真相残忍拉回现实。
即便是睡着的时候,江瑢予也不曾让自己真正放松片刻。
沈韫想也不想的就确定了这个事实,这无疑让他十分挫败,心里那团名为不甘的火焰也越烧越旺,几欲贯彻胸腔破体而出。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够轻易获得你的瞩目?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没办法留在你身边?哪怕我已经战功赫赫,再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你依然始终不肯看我一眼,信我一次。
沈韫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秀美脸庞,几乎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他什么都可以得到,哪怕是面前这个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帝王,他手不受控制地伸到了江瑢予颈侧——
他当然不是想杀他,他只是……
只是很不甘心,分明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属于他的了。
从身到心,从头到尾。可只要这个人一睁眼,一切就又会变成一场独属于他一人的黄粱一梦,江瑢予对他从来都是冷淡而疏离的。
这个认知几乎瞬间就浇灭了沈韫心头烈火,让他陡地清醒过来。
正要收回手时江瑢予竟先一步翻了个身,柔软无防的脸颊不经意地蹭过沈韫温暖干燥的掌心,可他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连他温热的呼吸都不轻不重扫过沈韫掌心,叫沈韫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沈韫当场就僵住了。
沈韫呼吸紧紧屏住,手也不敢缩回,就这么在床前轻轻蹲了下来,和江瑢予近距而对。
当然,算不上相对,因为江瑢予从始自终都未曾睁开眼,这不过是沈韫一人的床前独视而已。
沈韫盯了他片刻,江瑢予的呼吸声居然渐渐均匀平缓下来,连那皱着的一点眉心都放松地舒展开了。
沈韫不禁一哂。
没想到啊,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江瑢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竟然还在不自觉地依赖他。
沈韫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时间无数思绪重掠心头,昔年那些缱绻美好的画面登时在脑中破土而出。
江瑢予也曾恬静温和地伴他一起入睡,明明是陪着他睡,可一觉醒来这个人总能无意识地睡进他臂弯里,枕在他的身前。即便那时他的身量远不足以容纳江瑢予,但他还是给江瑢予留足了面子,将他的头轻轻挪到枕头上,活动下自己被枕到酸麻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