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陈最盯着那张脸,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那些日子还近在眼前。
师母哭得失了神,又也许是相同的话说了太多遍,导致神情有些呆滞,反应都要慢几拍。
陈最安慰了师母一会儿,交谈间,得知老张是脑出血走的。因为是在家里倒下的,只有微薄的抚恤金,得不到工伤赔偿。
学校没有给老张办追悼会,也没有同事来吊唁。看得出,师母很在意这个。
具体原因陈最没有问,但也大概猜得出。
她想起高二的一个晚自习课后,老张曾跟她说过,不要把对自己的评价交到别人手上,我们并不需要向别人去证明什么。
要做到这些其实并不容易。
懂她的人很少,老张算一个。
陈最心里五味陈杂。她从随身单肩包里掏出一个不薄的信封,递交给师母。
师母不肯收,说自己有工作,日子还过得下去。
陈最说:“高中时我家里困难,张老师给过我一些帮助,这些,就当是还给他吧。”
这个故事不是编的,只是她擅自换了人物。老张确实帮助过家庭困难的同学,但不是陈最。陈最不缺钱,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师母更安心地收下这笔钱。
陈最告诉她:“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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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从灵堂出来,正午的太阳正烈。
有女生小声讨论她价值不菲的包包和鞋子,看不出logo,得体又质感十足。
陈最无暇去理会这些。
她的工作和艺术圈打交道,必须低调、脱俗、专业,她这一身装扮并非出于个人物欲,而是工作需要。
班长面色尴尬,挪步过来跟陈最寒暄。
他有些心虚,因为张老师去世的事是他在七班群里通知的,而陈最没在群里。
“你来了,陈最,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最没有留多少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Q.Q早就不用了,微信只加了零星几个人,几乎从没说过话,她也忘记当初是怎么加的了。
如果不是好友盛惠打电话时说漏了嘴,她可能压根都不会知道。
盛惠不想让她知道,但她执意要来送老张一程。
陈最没在意班长略带歉意的面孔,她说:“盛惠跟我说的。”
班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接茬:“对,对,那时候你们三个关系最好。”
他们三个,是指陈最,盛惠和蒋司尧。
当年陈最在班里并不合群,高中同学里,她的朋友只有盛惠和蒋司尧。毕业后,她也只跟这两个人来往。
一来一回之后,两人的对话便陷入了沉默。
他低头扫了一眼,陈最手指间空空,没戴任何戒指。
或许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班长挠了挠头:“对了,蒋司尧怎么没来?”
陈最确实知晓蒋司尧的近况。
可是当下,她很不爽班长这幅八卦的面孔。
陈最拧眉,似笑非笑道:“为什么问我?”
五月艳阳天,气温直逼三十度,班长身材微微发福,浑身冒汗,可面对陈最,那些汗又迅速变冷。
陈最很瘦,看上去柔弱,却莫名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她的戒备心跟从前一样强。
班长的表情凝固,干笑两声。
有人过来为班长解围,语意调侃:“都成年人了,又不是早恋,不用演了。”
陈最的不快已经涌上来了:“谁演了?”
老同学碰面,大多客套和谐,那人冷不丁被呛,讪讪退到一边,嘴里还跟别人小声嘟囔:“挺会装的,谁不知道她跟蒋司尧谈恋爱还勾引老——”
班长赶紧拦在陈最面前,问她:“我们打算一会儿去聚餐,你去吗?”
班长从始至终倒是客气,却又好像天然就没把她当做七班的人一样。这种微妙的平衡,他拿捏得很到位。
陈最望了眼他身后。
这幅景象颇为滑稽,就像是她一个人在对峙一群人。
手机适时响起,班长做了个手势,让她先接。
是上司乔森打来的。
乔森说本地的一个供应商正好今天下午有时间,问她有没有空去见。
上司不放弃任何可以“剥削”她的机会,她却有点感谢这个来电。
“你昨晚回去的机票照常去报,今天的事假给你算出外勤。”乔森抛出一个自认为有诱惑力的条件。
陈最说有空。
要做的事已经完成,她没必要再去假装合群。
她指了下手机,跟班长打了招呼,边讲电话边走远,顺势离开。
拐过弯,走出同学的视线,陈最松了一口气。
乔森在电话那头叮嘱细节,陈最抽出笔和随身小本,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以熟练的姿势记笔记。
往前走了一截,陈最没留意,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这一下撞得结实,她的手机壳划到了耳垂,一阵火烧般的刺痛从耳廓直戳大脑。
陈最下意识先救下手机。
那个男人力度适当地扶了下她的手臂,稳住她不至于跌倒,顺带先她一句说:“抱歉。”
礼貌而冷静。
对方高出她许多,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他的脸,就已经擦肩而过了。
陈最匆匆一瞥,只注意到了对方的手。
五指修长,指节分明,靠近虎口处有一颗淡淡的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的脉络,清瘦却极具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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