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野田荒冢只生愁
秦佩猛然起身,退开几步,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李重双慢悠悠地笑了:“看来我猜对了,既然你是秦大人的遗孤,必不是歹人,那我便放心了。”
秦佩深吸一口气:“你既认得家父,那便不要遮遮掩掩。”
李重双打断他:“此事再议,当务之急是如何全身而退,早些赶到洛京。”他远眺废弃的渡头,淡然道,“你不可误了春闱,我也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褪去温和皮相,收敛了玩味笑意,他身上竟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仪来。
“那创口狭窄,形如三叶,而且……”他复又蹲下,指着吴禄喜脖颈的一处伤痕,“你看此处。”
秦佩仔细端详:“这是?”
李重双冷声道:“镞叶穿孔,遇风则响,传闻由匈奴冒顿可汗所制,如今突厥人称之为鸣镝。”
闻言,秦佩只觉一阵心惊,心道已是九死一生,此事竟还牵扯到异族,难不成自己弱冠之年便要丧身于荒僻乡野?
“不过……”李重双话锋一转,“我倒不觉得此事与突厥人有关。”
秦佩冷静下来:“若是擅长使这种兵器的人,只需射一箭,吴禄喜必死无疑。”
李重双赞许道:“此是其一,其二,此人杀人后把箭镞拔下,有两种可能,要么箭镞会暴露他的身份,要么他手上箭镞本就不多。”
第7章 野田荒冢只生愁
“对了,”李重双忽而又道,“你可唤我隐兮。”
秦佩淡淡扫他一眼:“你既知道我养父,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先前种种是秦某唐突了。”
李隐兮轻摇纸扇,笑得像个得道狐狸:“以环兄何须如此客套,四海之大,你我萍水相逢已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缘分,如今又一同遭难,理应摒弃前嫌和衷共济才是。”
秦佩转身便走:“我还想四处探访一二,李兄若是倦了,可自行回客栈歇息。”
李隐兮紧步跟上:“危机四伏,依在下愚见,你我兄弟二人还是尽量待在一处为好。”
秦佩冷哼一声,像是想把他甩开。
“以环兄,”李隐兮跟上,悠悠然问道,“这问题或许有些唐突,不过若是你要除去什么人,会是出于何种缘由呢?”
秦佩脚步不停:“家国之恨,血海深仇。”
李隐兮摇摇头:“其实世上的凶手杀人,多半不是为了复仇。”
“哦?”秦佩感到他意有所指。
“纷纷攘攘皆为利来,你死我活到了最后其实也不过是因为谁挡了谁的路,谁碍了谁的事,”李隐兮凤眼半阖,“你又怎知喜来客栈的这些人,不是为钱财得失在互相戕戮呢?”
秦佩双手笼在袖中:“我想到临镇走一趟,天黑前恐怕都回不来。”
李隐兮微微一笑:“似乎秦兄已有头绪?”
秦佩不发一言,径直向前行去。
六全镇实在偏僻,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也未看到其他市镇的影踪。
“我方才一直在想,”秦佩拭去额上细汗,“这个六全镇竟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这趟一走更证实了我的猜测。”
李隐兮看起来单薄,但没想到脚程却是极好,面色竟看不出太多倦意。
秦佩瞥他一眼,继续道:“天启律言明,二十里一驿,可我来时留意过,十余里均未看到驿站,而如今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又走了将近十里,我估算了下约莫二十五里,都不曾见到驿站、驿丞的踪影。”
“也就是说,六全镇极有可能并不在朝廷的舆图上,”李隐兮沉吟道,“听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滑过扇骨,若有所思。
秦佩又道:“因为草创两都,各郡县均有变更,而十年前有两王之祸,万州也是叛乱之地,规制不全未曾誊录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隐兮轻笑:“所以秦兄觉得六全镇本不该存在?”
“至少十年前并不存在。”秦佩断言道。
李隐兮顿住脚步,用扇柄敲了敲秦佩的肩,“既然六全镇十年前并不存在,那么附近也不该有什么荒坟野冢吧?”
“你……”秦佩蹙眉。
“瞧我这记性,”李隐兮笑眯眯道,“我方才猛然记起,见那李重双横尸野外实在可怜,正好附近有一荒坟,我便把他草草葬在那里了。”
秦佩双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他:“如此重要之事,你竟隐瞒至今?”
李隐兮无辜道:“我天生鲁钝,秦兄不提点,我又如何此事紧要与否,与案情有何牵连?”
秦佩如骾在喉,最终冷笑道:“既是如此,烦请李兄带路?”
“请。”李隐兮微微欠了欠身,任凭秦佩甩袖从他眼前掠过。
江滩杂草长得有半人之高,秦佩不无惊讶地发现李隐兮竟悠然自得地从中穿行而过,毫不介意素白绢鞋被泥淖玷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隐兮顿下脚步,朝着前方微微一颌首:“便是这里了。”
两个坟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其中一座前面插着很简单的一块木牌,上书“先考之墓”
“你看,这坟前草拔得干净,倒是经常有人来祭扫。”李隐兮淡淡道。
秦佩凝神打量附近的那座土丘,突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李隐兮挑眉看他,秦佩却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