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向前皱眉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公务员有几个不抽烟的?”钟远讽刺地笑笑,“之前怕大人生气,一直没告诉你们,现在隐瞒也没有必要了。”
向前觉得自己很累了,极度的悲伤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他猜想钟远如今也是这样,如果尼古丁能给他带来安慰,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他最后看了眼钟远手上的烟蒂,移开视线。
“之前问过崔律,虽然他们之前结婚了,但是房产还都是写在各自的名下属于婚前财产,因此如今从法律上来说,我们都是直系继承人两个一人一套房子,不需要太多的分割。”钟远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板,“但是我们如今的户口还在一起,还在这套房子上。所以如果你想一个人……”
父母亲刚刚过世,可能还要与钟远分开,向前眼眶又觉得一阵酸涩,喉头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钟远闭上眼睛,手指微微有些发颤:“但是我恳求你不要。”
向前有些吃惊地看他,钟远从来骄傲,让他说出求字,可想而知此刻心里该是如何纠结郁卒。他走过去,从身侧抱住钟远,以一种很别扭的方式搂紧他。
他感到钟远又开始颤栗,然后语不成句地对他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不管多么仇恨不公的命运,生活却依然要继续下去。
完全没有经过商量,他们把钟建国与向红的主卧按照原样保持下来,每天去遗照那里点一炷香。
一开始的日子很难熬,每天晚上躺在各自的床上,向前都可以从急促的呼吸抑或是僵硬的姿态判断出,钟远根本难以入睡。
这段时间钟远整个人都愈发消瘦,进食不规律,过度吸烟,倘若向红依然还在,恐怕会扯住他的耳朵念叨个三天三夜。
可她的生命终止在冰冷的病床上,永远不会再回来。
向前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暑期旅行,曾经在开往山东的绿皮列车上进行过一番关于生死的对话。如今想起来,那些话语是何等不祥。他有种冲动想问问钟远,他曾经说过不相信灵魂与轮回,认定死亡是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消散,他现在依然如此笃定还是愿意自欺欺人?他也想问钟远,他心里有一张清单,里面有重要的想要守护的人事物,如今这张单子到底还有多长?
向前猛然想起,钟远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和他的表亲都不太熟悉,某种程度上,钟远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而如今将他们联系到一起的两个人都双双故去,失去了法律的维系,他们除了同在一张户口本上,到底还剩下什么?
如果不是兄弟,只是朋友,那原本在他们眼里无可厚非正常无比的行为,是否变的不再合适,超越了两个个体应该有的界限?
“怎么还不睡?”钟远的声音不无疲惫。
向前努力分辨他在黑暗中的轮廓:“嗯,我在想事情。”
“哦?”
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时间太长了,不管钟远表现得再漠然再无谓,向前也总是能从他的语音语调里体味到不一样的情绪。
“我在想,爸爸不在了,我们要去销户口吧?剩下我们两个,谁是户主?”
“就这个事情?”钟远从床头柜上拿起杯子喝口水,“为这个事情睡不着觉,至于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如释重负,向前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对啊,领导权的问题,怎么是小事情?”
钟远吧杯子放回去:“嗯,你当户主吧,我的假快用完了,下周就要去上班,我们赶在周五去把手续办了。”
很多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即使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他们双双成了孤儿。
钟远也依然是那个控制欲过剩的强迫症患者,最大的特长就是发号施令。
而向前也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好人,就算是户主,也依然毫无威信的悲催哥哥。
而他们也将永远是兄弟。
第二十一章
深感疲惫地爬上楼梯,向前眯着眼睛在口袋里摸索,就在他好像摸到钥匙的时候,门打开了。
钟远似乎也刚到家不久,依然穿着西装,身上还带着依稀的酒气。
“顺利么?”钟远为他拿好拖鞋,回到厨房,“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向前很是感动:“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饱?”
钟远衣冠楚楚地站在厨房里看着火:“相亲要是能吃饱,那估计也失败一半了。”
“那敢问钟科长每日珍馐玉食,为何还要洗手作羹汤,半夜煮稀饭呢?”向前反唇相讥。
钟远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若不是手执饭勺,可能还真的有些威慑力:“再多说一句……”
向前双手高举,做出妥协的姿态,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用绿色的马克杯。
钟建国向红走了已经有四年了,两人都到了28的年纪,标准的大龄青年。可惜不知道是否被诅咒,两人的个人问题都是悬而未决。向前读硕读博不谈,钟远似乎是铁了心地要鳏寡孤独到底,除去在官场打拼,就是宅在家里休养生息。
洗去了最初的悲恸,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一间房,两张床,向前很多时候都觉得,要是这辈子和钟远就这么两个人一直过下去,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最起码,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