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诸子痴顽恐费鞭13
张知妄瞥他一眼,字正腔圆道,“随心所欲耳。”
沈秋暝刚想还嘴,却见张知妄猛然顿足,顺着他目光一看,远处山门星星点点,竟有灯火。
一瞬间,沈秋暝脑中闪过万种念头——山下农户家中的陈允怀,反常已被知悔师兄发觉的裴钦宴,还有……有望继任掌门的张知妄。
未有丝毫犹豫,沈秋暝转身便猛然出手,手中长剑如灵蛇般缠上张知妄。张知妄愣怔之下并未还手,上臂被划出一条血口。
“知妄知妄,还当真是人不如其名,”沈秋暝扬声道,边给张知妄使眼色,“平日里仗着掌门的偏爱不可一世,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这鹤鸣派武学奇才可不止你一个!”
张知妄似乎会意,可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竟仍未还手,沈秋暝又逼近几步,低喝道,“两条人命啊!何况,我最坏被逐出鹤鸣,到底还能回余杭,你若是离了鹤鸣,又有何处可去呢?”
张知妄喉头耸动,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沈秋暝一招“万物一齐”逼得拔剑。
脚步声忽远忽近而来,远远地甚至已能看见正明子的发髻。沈秋暝一双黑眸在暗夜里亮的惊人,他对张知妄一笑,“若不是本派严禁私斗,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百感交集,张知妄深吸一口气,“看招!”
两人于山峦林间鏖战,你一招蓬然入海,我一招曳尾于涂,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直打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住手!”正明子一见,不由怒道,“都是知字辈的弟子,竟也如此悖逆门规,简直岂有此理。还不快拉住他们?”
张知妄的功夫比起正明子恐怕都还高上一筹,沈秋暝也是知字辈的佼佼,他二人缠斗,入雪剑光中几乎看不见人影,普通弟子哪里还敢上前?
见情势眼看就收不住,正明子气的直喘气,“还不快叫掌门师兄!”
半个时辰后,张知妄与沈秋暝双双跪在上清宫正殿,唐照临面色铁青地坐在堂上。派规严苛,过招讨教还能容忍,可眼前的两个爱徒竟在几十个弟子面前拔剑相向,真要按派规论处,逐出师门都不为过。
“谁先动的手?”正明子肃立一旁,山羊胡子气的直抖。
张知妄默不作声,一边的沈秋暝却扬眉一笑,“丈夫为人坦荡荡,是我。”
他跪的笔直,脸上却没有愧悔之意,竟依然满是嚣张。
正明子还欲斥责,唐照临却伸手制止他,淡淡问,“为何要动手?”
师傅一双眼睛状似古井平静无波,实则如大江般暗潮涌动,沈秋暝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双眼下简直无所遁形,但事关几个人的生死荣辱,也只好勉力站直身子,拿出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气势答道,“回师傅的话,弟子与张知妄向来不睦。今日早间你让张知妄来指点我的剑法,他语出不逊,我便回了几句,谁料当时他竟借机羞辱于我。我回到房里思前想后忿忿不平,于是便趁了众人晚课的时候去留仙峰寻他,之后又约他到妙高峰……”
他顿了顿,又道,“弟子的本意是与他说个清楚,谁知道他竟抓到了弟子的把柄要挟弟子……”
“要挟你?”张知妄冷笑道,“我却不知道师弟你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图谋。”
沈秋暝在袍子下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继续道,“弟子一时气急……”
“等等,”那个一直乐于拆正明子台,永远都笑眯眯的空明子突然道,“你说是晚课时间你去找他私斗,那为何我们在宵禁过后才发现你们的踪迹?倘若你们私斗了数个小时,那为何依然如此真气充沛?”
在余杭家里时,沈秋暝便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在祠堂罚跪的次数怕是比这里所有弟子加起来都要多,面临这种质问也早就是驾轻就熟,只见他脸色不变张口就来,“好罢,那时候我与裴钦宴在妙高峰。”
裴钦宴正站在他师父知悔身后,一直忐忑不安地听着,此刻见沈秋暝突然把他点了出来简直吓得魂不附体,还不知作何反应就听沈秋暝又道,“张知妄拿来要挟我的,也不过是这件事——弟子与裴钦宴曾多次在妙高峰捕食野味……”
“大胆!”正明子怒喝道,“本派是清修圣地,你竟敢……”
张知妄猛然叩首,“弟子察觉之后,本指望师弟能迷途知返,诚心悔过,谁料师弟竟误以为我要挟他,因而做出持剑私斗的事情,此事弟子亦有大错,还请师傅责罚!”
他语毕,裴钦宴不敢置信地看他,似乎难以相信他三言两语竟把事情全都推到沈秋暝头上,自己落得个干干净净,想要出声,可投鼠忌器担心张知妄供出陈允怀,一张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再转头看去,裴钦宴竟发现沈秋暝不仅不怒,眉宇之间竟还有些喜气,只见后者跪行几步,在唐照临脚边趴伏在地,口中道,“徒儿在派中杀生又与师兄私斗,自知罪孽深重,倘若正明子师叔将徒儿逐出本派,徒儿亦毫无怨言。”
唐照临深深看他,良久未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幽幽叹道,“也罢,知妄你起身罢,禁足三个月,抄写南华经百遍。”
众人均觉得这个处置太轻,无奈一旁掌管监院的正明子都未有异议,空明子之流纵满腹不满也只好按捺下来。
“沈秋暝,”唐照临沉声道,“着禁足于天谷洞一年,至于是否能够留在本派,观其后效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