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害羞23
在大门口逐一送走与宴者,大公子许景珩拍拍许景瑭肩膀,包揽下善后事宜,打发疲惫的许景瑭回去休息。
满目红绸彩缎,许景瑭步子不稳,回到西院,她先自行收拾了一番,再推门进屋,时佼还坐在梳妆台前,台面上那碗百子千孙羹已经冷成一坨,只有那颗露一半在外面,而且还被人咬得缺了个小豁口的煮鸡蛋,能和时佼一起向许景瑭证明,方才许景瑭在外面被人灌酒时,时佼也没有逃脱那些繁琐的新人礼。
许景瑭捏着眉心,把自己重重扔到满目猩红布置的喜床上,身下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压了厚厚几层,也不嫌硌得慌,直接闭上眼睛,脑袋发昏。
退去一身凤冠霞帔的时佼,同样累得不想说话,干脆过来和许景瑭躺在一处。却不过片刻功夫,有人敲响房门:“二公子,您要的吃食送来了。”
许景瑭应声,须臾,挣扎着起身,到门口把吃食接进来。
“姐姐过来吃点东西罢。”她把满是枣生桂子的桌面扒拉出点地方,放下手中托盘。
时佼躺着未动,只抬起胳膊来,有气无力道:“太累了,起不来,你拉我。”
“没想到,成个亲竟然这么累人。”许景瑭过来,把时佼拉到桌子前:“快先吃点东西,然后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暮食大家一起到北园用,家里人多,你可能,要适应适应。”
时佼家中人口简单,不像许家这般,平时各房吃各房,遇事时,在北园一集合就是乌泱泱一大片人。许老太爷还有两个亲弟弟,并且都在世,许开就是那两家其中一家的孙子。
开州的嫁娶风俗与时金两家这边不同,非是入夜办事,而是中午拜堂,午时四刻后摆酒,时佼虽已被提前告知过,暮食时要以新妇身份同许家男女老少认脸,此时听许景瑭提起,她还是有些紧张,明明饥肠辘辘,看着碗里的饭食却又不那么香了。
许景瑭吃多了酒,回来路上已经吐过一回,进来前,沐浴更衣时又吐一回,此刻正是腹中空空,端着宴席剩下的杂拌儿埋头吃。
伸手夹菜时,她忽然鼓着嘴,问:“姐姐可知?从此以后,姐姐就不再只有一位至亲了?”
时佼微微发愣,一时没弄明白这句突如其的话,究竟暗含什么意思,许景瑭却如何都不肯再多说。
时佼盯着对面人尚带着些微湿意的发顶,心道,莫不成,那句话真的是她理解的意思——许景瑭这个内敛得有些木讷的家伙,在向她表白?
时佼咬住筷子头,忽然抿嘴笑起来,最后没忍住,嗤嗤笑出声,许景瑭掀起眼皮看过来,没吭声,那张酒气未散而略带粉红的脸,分明写满疑惑。
“你真是,太可爱,”时佼伸出另一只手,慈爱地摸了摸许景瑭的头:“我捡到宝了。”
被许景瑭严谨地躲开:“官人的头不能随便摸,要出事的。”
时佼“嘁”一声收回手,眼睛下意识往许景瑭某个地方瞟了下,下巴一抬,带上几分挑衅意味:“能出什么事?”
许景瑭放下筷子,擦干净嘴,拿起旁边水杯喝几口水,罢,俨肃道出二字:“大事。”
“噗……哈哈哈哈哈哈……”
时佼的笑声,充满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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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年从冬至始,腊八为入年后头个要日。
开州近国都,习俗亦同之,是日里,街巷有僧尼三五人作队念佛,以银、铜沙罗或好盆器,坐一金、铜或木佛像,浸以香水,杨枝洒浴,排门教化。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即是腊八粥,州人是日各家亦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①,许家众人为腊八粥而聚集北园忙碌。
“莲子呢?刚去心剥好的莲子呢?”大公子许景珩一手端着大马勺,一手在放满食材的大木案板上东翻西找,头也不回地问:“闺女,刚刚才叫你剥好的莲子呢?!咋扭头就找不到了嘞!你又偷吃了嘛?!”
“闺女”不是许景珩在喊自己女儿,他还没有孩子,他喊的是自己同胞亲妹妹许景珍的小名,闺女。
许家人给孩子取小名,说来颇为有趣。
长孙叫“根”——意思很直白,许景珩是许家人的命根儿;次孙叫“寄奴”——满月之后就在金家住的许景瑭,是许家寄在外的小奴才;三孙叫“蛋”——对,就是那个蛋,许景琋是个男孩;孙女叫“闺女”——对,就是那个闺女,许景珍是个女孩。
许景珍背对着这边的大案板,正和许景琋头对头蹲在灶台底下边烧火边玩游戏,厨房里吵吵嚷嚷,热油炒菜滋啦响,铁锅铁铲叮当碰,小兄妹俩没听见许景珩的话。
这厢又被媳妇吩咐勾芡汤汁,许景珩过去舀来一手心量的红薯粉,回来时无声无息折到许景珍身后,一脚踢在他妹屁股上,并厉声佯嗔道:“不好好干活,做什么呢!”
许景琋吓得手一抖,黑炭在地砖上画出来的叉号的一捺,被拉得拐了个颤抖的弯,这步活棋,被下死了。
“你干什么!”许景珍仰起头扭过身来,抬手就拿被烧黑头端的木条子戳她哥。
“哎呀,不好好干活还敢打我?”许景珩龇牙咧嘴躲着妹妹的攻击,边吩咐旁边看热闹的堂弟道:“老蛋,去把我买的腊肠挂起来,今天这道菜嘿,我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