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局
后来,金氏半个多月没能下床,身下日日见红,吃汤药吃了半年,许景瑭担心母亲而偷偷向大夫打听母亲病情,大夫以为她知道情况,便如实告诉她,金氏以后再不能有孩子了。
许景瑭憎恨金刘三,这个把她拉扯大的人。
但是金氏忙碌,许景瑭嗯儿时,几乎都是金刘三在拉扯,她上学,金刘三日日接送,她生病,每次都是金刘三守在边上照顾,有次许景瑭调皮摔裂肋骨,疼得躺在床上哭,金刘三看不得孩子受罪,也跟着躲在门外哭。
许景瑭没法恨金刘三,这个把她拉扯大的人。
又譬如最近,金氏骨折不能干活,里外多由金刘三操持,这男人年轻时的一些臭德行就又回来了。金氏在家洗衣做饭侍候男人,不但不落男人半句好话,反而常遭冷嘲热讽:
“哎!老天爷真不开眼,你说为啥有的人能坐着一动不动,咱就得累死累活地干?末了还不落好?”
金刘三,这样一个男人。
夫妻相伴二十余载,如今都是奔五十的人了,金氏再难过又能如何?离婚?离个试试,乡里乡亲戳脊梁骨就能把她戳死,金刘三为金家奉献一辈子,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这就是许景瑭的原生家庭,她在害怕着,害怕自己将来,也会成为这样家庭里的主人翁。
再说许家。
许景瑭十三岁念完私塾,成绩优异,考取了童生,许家闻说后,便以更加优渥的环境为条件,许家二老思念孙子为理由,说服金氏,把许景瑭接到了许家。
时许家大权还在老太爷老太太手中,许景瑭孤身一人撑起二房,颇得祖父母偏爱,日子过得虽然有些忐忑,却也大体上无忧无虑,至少再不曾见过家里人脸红脖子粗地吵架。
许家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无论再大的事情,大家坐下来商量着来。
后来,许家二老把大权传给长子,老三亦份得一份家业,当老三得知父亲把原本要分给二房的家业给了大房,去找父亲理论,要把家业争回给侄子许景瑭,而被父亲一个大嘴巴子轮到地上后,许景瑭就知道了自己在许家是何种处境。
她不争不抢,不出头,不冒尖,学业平平,表现平平,偶尔犯死脑筋,念罢书后按照祖父安排,进入畜场当总工,下管四大畜场大小无数琐事及千余伙计,上顺长兄许景珩,严格按照长兄指令管理运作畜场。
其实她也想像堂弟许景琋那样,另外要个活计,自己带人去干,只是,许家人要看着她才行。
许家祖上奉旨给皇帝养猪牛羊,后来慢慢发展,成为如今主供宫里肉食的商户。
许家,煊赫时,天下皆知,而今虽不愠不火,但托生在此家门户里,亦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富大贵。
许景瑭在许家的深宅大院里战战兢兢十来年,一旦有朝一日身份败露,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一个人也就罢了,要是还有亲眷,届时该要如何是好?
是,她也欢喜时佼——这样一个勤劳能干,会过日子的姑娘,可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给时佼一个安稳的明天。
所以,这一步,她该如何才能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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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些内容,可能得要删除,唔。
金刘三这个人物形象其实挺丰满的,没法形容的丰满,很典型,让人又爱又恨,却又爱不起来,恨不起来。
第8章 破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中在对面房檐积落成景,逼仄房间有哪里没堵严实,贼风发出尖锐声鸣,在夜色中听得人心里发毛。
只穿着夹衣的时佼坐在小桌子斜对面,搭在桌沿的两只手冷得握拳缩进袖子,望着许景瑭的眼神却是那样炙热:“或许,你那些可以用言语表达的,以及某些无法形容的感受,我都能理解呢?”
“姐姐见笑,说出这些,并非是想博姐姐同情,只是想让姐姐看清楚我的真实处境,是去是留,姐姐再决定不迟。”许景瑭把面前热气腾腾的汤药往时佼跟前推,提醒道:“药已经不烫嘴,可以吃了。”
“……”时佼见实在推辞逃脱不过,瘪着嘴不情不愿端起药碗,滴里嘟噜道:“我在同你谈心,你却想着催促我吃药,难怪到这个年纪还讨不到媳妇,活该的。”
许景瑭不说话,只在昏暗灯光中静静看着对方。
“我吃药就是,”时佼忽而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就连低头喝药的时候,嘴角仍都憋着隐约笑意,罢,她放下空药碗,嗤嗤道:“以后你莫要这样看别人。”
“这样是哪样?”许景瑭递上盛着白粥的碗,不解问。
“……”时佼道:“吃饭罢吃饭罢,我饿了。”
食不言寝不语,许景瑭低头吃饭,二人中间再无其他交流,亦谁也不曾给谁添菜加粥。
许景瑭会做些家常菜,用房东家厨房现有的东西,给时佼做了顿暮食,粥是香米白粥,菜是碎鸡蛋炒老咸菜,饼是用鸡蛋胡萝卜丝绊面汁摊的他们家乡的煎饼,外酥里软。
时佼胃口大开,吃了大半张后又伸手撕饼,被许景瑭拦住动作:“胃刚好些,不能再吃了。”
时佼与之对视,须臾,悻悻作罢,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抬眼看向昏暗中只有个朦胧影子的房梁:“别人都是劝人多吃点,你怎么跟我阿娘一样,会让我少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