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但他非要剑走偏锋。
从枕桑被他带到天意楼以来,已过了半年。
我对他们动过数次杀心。
我行过长廊,池边绿芽初生,天边的雨依旧有些朦胧。
我驻足时,西云楼龄已跟了上来。
他低首唤我:“二楼主。”
“在秦横波手下做事,难道不觉痛苦吗,”我明知故问,又不太想要他回答,“你痛苦的,可你又甘之如饴。西云楼龄,我真不懂你。”
我自步入江湖以来,便一心成为天下一主,我想独霸武林,万人臣服于我。
情爱这种东西,与我从无关系。我既不理解秦横波,也不理解西云楼龄。
但我确然欣赏西云楼龄的忠心。
若我能即刻杀了他,他也敢为秦横波反抗于我——这即是我多年来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我欣赏忠心的走狗。
只可惜这条走狗不属于我,我也并不需要他属于我。
对秦横波太忠心,始终是个问题。
我忽而想到一个人:“叶尘生最近没有来寻你吗?”
他握住剑鞘的手顿时僵住。
肆、
他们这四个人,简直就是糊涂透顶,令人生厌的一本风流债书。
一年前西云楼龄奉命截杀叶尘生,哪知失败了。
他少有失败,难得的两次,都败在叶尘生的身上。
秦横波当然很生气。
罚了西云楼龄,转头却又得知叶尘生对西云楼龄心有不轨,趁他罚人的时候,竟在偷偷帮西云楼龄避祸。
秦横波这个人,我十足了解。
他不爱西云楼龄,却绝不接受西云楼龄爱上别人。
是以他最近对西云楼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样子难堪,和鼎鼎大名的天意楼楼主,完全是两个模样。
我真是厌烦他的作态。
可要我主持公道,我却没什么公道好说。
这到底不关我的事。
他们之间谁爱上谁,谁恨着谁,最后谁得到谁,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看西云楼龄被说中心事时的神情。
他有些有趣。
却也只是有趣而已。
与我想做天下一主的野心相较,任何人事物,都是过眼烟云。
伍、
初十,西云楼龄带回了枕桑。
那是个娇纵任性的人,哪怕被秦横波屠了满门,也只知纠结情爱,而不会想给仇人一刀,可说是懦弱。
若我与他易地而处,秦横波想来早就成了我的剑下亡魂。
可枕桑到底不是我。
他恨秦横波不假,却也知道自己根本离不开他。
这江湖上的人哪个没有七窍玲珑心,剑出鞘见血乃是常事。
就枕桑那点儿微末功夫,倘若没有秦横波护在身侧,怕是早就死了。
我看不上他。
他被西云楼龄带到议事厅中时,还满脸的不服。
他张口质问秦横波:“你不是说将名剑花意送给我吗!为什么又要让西云楼龄抓我回来!秦横波,你居然骗我!”
往常舌灿莲花的秦横波,现在却哑口无言。
好生无聊。
我烦他们得很,一遇上就是情情爱爱,拉扯不断。
我示意西云楼龄将名剑花意交给我。
他迟疑片刻,到底将名剑花意递到我手中,退了两步垂首听命。
那边厢枕桑还在不依不饶。
我冷声道:“闭嘴。”
枕桑下意识回过头来,望我一眼,瞪大眼睛道:“你凭什么叫我闭嘴,我在和秦横波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不怒反笑:“这的确不关我的事,可若你再吵个不停,那这件事,一定会变成你的事。”
他到底年轻,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不过秦横波是听得懂的。
因为秦横波看我一眼,缓缓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兵器。
我挑眉:“你怕什么,他如果乖乖听话,我不会要他的命。”
枕桑道:“你想要我的命?!秦横波,你听到没有,你快杀了他,不然我就要死了!”
这世上怎能有人蠢得如此无可救药。
我有些惊奇。
枕桑觉察到我的目光,恨声道:“看什么看!”
我叹了口气。
我看秦横波如临大敌的样子,意兴阑珊:“只一次,下不为例。”
“秦横波,十三年兄弟,别让我为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和你刀剑相向。”
陆、
话是这么说的。
我走回屋中时,却不太快活,只觉得烦心。
要是能让枕桑死在外头,想必秦横波的神情会很有趣。
可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我沉思片晌,召来麾下的一位堂主:“让你找的人,你找来了吗?”
那堂主恭恭敬敬,头也不敢抬,我不过问一句,他即像是我要取他性命般紧张。
“……回二楼主的话,人、人确实是找来了,只是训练了这些时日……”
“毫无进步吗?”我问。
“也不是毫无进步,只是——”堂主咬了咬牙,抬头道,“二楼主,他非要见您一面,说……如果您不肯给他想要的东西,他也肯定不会效忠于您!”
我静了片刻,意味深深地笑:“是吗,那要是不见他,岂不是辜负这段时日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