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良辰夜
PS:既然是私奔,那就得有交通工具啊,下章就造一个霸道摄政王惨被压的摇摇车!
-----——
第116章 良辰夜
大雪覆地的深夜,萧亦然策马带着沈玥出了中州城。
宿命轮回,因缘流转时常明不可言,十一年前,萧亦然将小沈玥藏在怀里蹚出业火,几经生死,凝血铸魂,终又在这个初雪厚重的寒夜里,带着沈玥走出了同一片废墟。
沈玥靠着萧亦然的胸膛,连去哪儿都没有问,任凭风雪迎面沾湿了衣裳。
夜驰的骏马停在了汤泉行宫,萧亦然下马,将沈玥一并拉下来,顺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有些烫,吹了半宿的冷风,可能发烧了。子煜先进去泡着暖暖身子,我去给你煮一碗热汤面,喝点祛风寒的药。”
沈玥沉默地点头,裹着萧亦然给他罩上的氅衣,缓步走进庭院,半山的温泉迎面扑来暖意。
汤熏仗里暖,雪照山边寒,露天银泉白雾氤氲,霜雪雰雰,清幽园林、半山青枝尽收眼底。
流泉得月,化一溪雪,堪称人间盛景。
汤泉行宫虽是皇帝禁苑,依礼制,天子未有巡狩仪仗,不可踏出京师,过去沈玥觉得自己便如同束缚在竹笼里的翠羽,从没有机会能自由地策马疾驰,也从未见过冰寒雪夜里,缭绕着袅袅热气的温泉。
沈玥一件一件地脱掉外袍、罩衫、里衣,缓缓地将自己浸到温热的泉水里,冻得发僵的四肢百骸在这热气里渐渐松缓,化去了一整日的寒凉。
他长出了一口气,将头靠在身后微凉的石壁上。
历经生死别大悲喜后的意识,就像一根崩断了的弦,一闭上眼,不知今夕何夕,仍能看得见那一场被血海烈火打断的婚仪。
只是这一次,送喜的侍卫挡住了落在他父亲身上的刀剑,他和父亲一道被众人拱卫着逃离火海,年幼的他只来得及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位负伤出逃的萧家三郎,便走向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东宫在漠北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彻查天门一案,亲审世家,重振朝纲……
杜明棠升任元辅,辅政行令,庄学海仍任东宫少傅,亲自教导他开蒙,手板子还是照打不误。
那一场未竟的血色婚仪,慢慢地成了京城未再提及的往事,千里单骑回守沧云的萧三将军,接过父兄的旌旗,驻守北境,再不曾踏足中州。
命运从那一刻开启了岔路,彼此的人生再也没有产生过交集,此后锦书休寄,他只在回禀朝廷的军报上见过这个名字。
萧亦然。
这三个字犹如刺骨浸血,将他这安稳的一生都撕开一道惨烈的缝隙,漫天血雨森罗幻象如潮水般涌进来,剧痛难当。
“沈子煜!”
萧亦然远远地瞧着他陷进水里魂都要飞了,三两步跨进池子里,一把将沈玥从水里拽出来,胡乱拨开他湿淋淋的乱发,确认着他的呼吸。
沈玥不知是被梦魇住了,还是溺了水,一时竟没能醒过来,被噩梦陷地更深,整个人痛苦地在他怀里蜷缩成了一团,微微地颤抖着,双手紧紧地绞着他的衣领。
萧亦然用力地压着他的胸口,低喝道:“子煜!”
沈玥惊厥地吸了口气坐起来,剧烈地呛咳着,心跳躁动如鼓,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通红的血丝。
梦魇纠缠他这十年,血腥的,惨痛的,死别的,惊惧的……
没有哪一次比这个更宁静,宁静得美好,宁静得窒息,宁静得令人痛苦地疯狂。
如此漫长、平静、安宁、顺遂,但却唯独没有他的一生。
萧亦然见过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心口疼地仿佛被生剜了一刀,搀着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拖回屋子里,用近乎粗暴的手法擦着他湿淋淋的头发。
沈玥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抬手可怜兮兮地去扯他的衣袖。
萧亦然顺势扯过他被腰带包扎的手,解开湿淋淋的带子,皱眉道:“不知道手伤了,躲着点不能泡水吗?”
沈玥习惯要认错的话,在他冰冷的眼神里打了个转儿,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他整个人都差点溺毙在梦魇里,如何能顾忌手上的这点伤口,解开绑带后割开的皮肉被水泡的翻开,殷红的鲜血几乎是瞬间涌出来,顺着手腕流到萧亦然的手上。
沈玥往后缩了下手,“仲父,我自己来。”
“……”萧亦然没说话,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沈玥讪讪地解释道:“我手上都是血,会弄脏仲父的衣裳。”
萧亦然重新撒上止血的白药,仔细地拿绷带缠了,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应了声:“嗯。我也是。”
“是什么?”沈玥茫然地看着他。
萧亦然:“我手上沾过的血,只会比你更多。”
这分明不是一回事。
沈玥笑了笑,试图用脸蹭他,被萧亦然面无表情地一指头戳回来后,只好歇了蒙混过关的心思,埋着头趴在小桌前老老实实地吃面。
好在人间还有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仍是熟悉的味道,没油没盐,没什么滋味,在寒凉的冰天雪地里,有种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他虽呛了些水,但泡过温泉发了身汗,高热退了不少,喝过药后安静地躺下。
床头的烛火仍亮着,炭盆噼里啪啦地燃响,时不时溅起几粒火星子,于静谧的深夜里释放着蓬勃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