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追忆过往92
“三年前的流火灯会,我在这树下看到你了。”沈之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柔,你当时在哭,为何?”
“啊?有么?”阮柔震惊回头,一瞬间自追忆中清醒过来,下意识想要逃避。
“这树又叫姻缘树,许多人来此求姻缘,大概我当时……担心嫁不出去,所以才哭吧。”
她别过脸掩饰眼中的慌乱,讪笑一声,“那段时间我总爱胡思乱想,记不清了。”
彩灯如织,映在沈之砚清冷的面庞上,长睫下一双瑞凤眼藏于阴影,他当年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对她的关注,他早早便对阮府的一切了如指掌,知道她碍于庶女的名头,出嫁不易,她姐姐嫁了个末等小官,而她那时已过及笄,却迟迟无人上门提亲。
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早已心有所属。
“你也在这儿许过愿吗?”沈之砚平和问她,仰望树梢垂落的红绦,“听人说,成亲之后会把许愿牌取下来,送到隔壁的月老祠里去,你的呢?”
阮柔张口结舌,随着他抬头,视线在树顶扫过一周,忽地愣住了。
她的那面海棠牌与众不同,很好辨认,此刻并不在树梢。
一瞬间,好几个念头同时冒出来,沈之砚早已知晓她和阿修的过往,事先把牌子取下来,却对她明知故问?
或者,是他……
阮柔即刻打消了后一个想法,前世阿修回京是在中秋之后,不可能是他取下来的。
“没、没有。”她的声音总算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没在这里许过愿。”
沈之砚轻轻“哦”了一声,听上去像是有些遗憾。
许愿树的背面,靠近河堤边的阴影处,此刻正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眉目疏朗,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左颊一道刀疤自眉尾延伸至鼻翼。
可以想见,当年这一刀若是劈中,会直接将他半个头颅掀下来。
然而,到底是他命不该绝,险险避过锋芒,刀气在他的脸上留下这道不算太深的印记,非但没有让他变得面目丑陋,反而凭添几分英武之气,凌厉中生出令人捉摸不透的魅力。
他低垂着头,望着手中的海棠木牌,经年日久,纹理间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如他不可磨灭的思念。
阿柔已经嫁人,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第一次后悔,为何当年没死在战场上。
拿着木牌的手伸出石栏,几次想要松开,让它落入水中随波飘走,却终是难以割舍。
最终,他将木牌郑重收入怀里,转身时,一个小个子男人凑至近前,轻声道:
“少主,打听到了,郡主府在安南街,咱们现在过去么?”
男子摇头,小个子又补充一句,“秦大人说,让你一进京就去找他的。”
“秦……”男子嗤地冷笑一声,“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多等片刻也无妨,梁泽找到了么?”
小个子不再多说,只道出个地名,“八井巷。”
“走。”男子步履稳健,魁伟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阮柔视线漫无目的四下游走,忽然注意到河边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杏眸顷刻涌上一层泪雾,她赶紧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那人早已无影无踪。
她疑惑地四下张望,沈之砚看来,“怎么了?”
阮柔怔怔出了会儿神,继而笑意温婉,“没想到,这株大榕树也有香火鼎盛的一日了。”
她眨动微红的眼,“怪熏人的,要不咱们走吧。”
马车停在坊门外,上了车,阮柔靠窗坐着,缤纷彩灯透过纱帘,投在她苍白的面容上,默默注视繁华街景,迭起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
那不是阿修,大抵重游故地、思忆故人,这才生了错觉。
车轮辘辘,沿河道而行,逐渐将繁灯夜景抛在身后,走出一刻钟,阮柔这才发现,似乎不是回家的方向,反而越行越远,转头问沈之砚:
“咱们还不回去么?”
“时辰还早。”
沈之砚今夜带她出来,本就另有目的地,来许愿树也只是临时起意。
“今晚本还有公事,不过既答应了带你看灯,总不能食言,焰火已经瞧过,现下阿柔陪我去料理完,咱们再回去,可好?”
外面赶车的是白松,今日她连云珠也未带在身边,这会儿若说不好,难不成她要独自下车走回家去?
如今的沈之砚,一改从前的温润有礼,倒变得独断专横起来。
阮柔只得点头,“好。”
马车快走到货运码头时,转了个方向,驶进一条杂乱无章、人声鼎沸的巷道。
今夜城中锣鼓喧天、彩灯高照,所有人都在欢庆圣寿,此处的热闹则与喜庆无关,运河上泊着大大小小的货船,码头上灯火通明,随处可见扛麻包、抬货箱的忙碌身影,为三餐和生计劳苦奔波。
这些人的喜乐与城民毫不相通,然而居住在京城的几乎所有人,衣食住行皆来自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
马车沿河道再往里走,将码头上挥汗如雨的人抛在身后,河面飘浮厚厚一层白沫,烂菜叶、破木板随处可见,四周渐渐弥漫起一股说不出的刺鼻气味。
隔着车窗,阮柔看见许多散落各处的工棚,热灶上架着大锅,有人站在高处,拿长长的木棒在里翻搅,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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