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怒其不争31
至于这件事要不要和阮柔提,想到昨夜的心结,沈之砚如鲠在喉,此时见她和家人相处欢悦,心头更淌过些许妒意。
每次她回过娘家,情绪总有波动,或是如眼前般神采飞扬,这份勃勃生机能维持个两三日,才恢复到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亦或隐带愁容,此刻他已知晓,她思念着早已死去的旧情人,忘乎所以,完全忽视了他这个夫君的存在。
漆眸深处有清冷,然容色依旧温润,流露欣然淡笑,彬彬有礼,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
小圆儿坐在母亲身边,甜甜朝这边喊了声:“小姨父安好。”
沈之砚颇喜爱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从袖中取出个竹刻蜻蜓,伸手朝小圆儿摇了摇,“来,姨父送你个小玩意儿。”
阮柔一眼看去,竹蜻蜓打磨得光洁如玉,双翼以细棉布绷紧,上面点缀几颗细小玉珠,做工精致,并非寻常坊市卖的那种。
“真别致,您哪里得来的?”
她不由诧异,感觉上,沈之砚应当是不大喜欢孩子的,总之他从没跟自己提过,或催促她早日怀上。
小圆儿不怕生,过去半倚在沈之砚身边,那张抹了蜜的小嘴儿,已把竹蜻蜓夸上了天,连带小姨父也是这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才四岁的孩子就这么能说道,哪个又会不喜欢呢?
沈之砚屈膝蹲身,伤手垂在身侧,仅剩的一只手教小圆儿搓动竹竿,竹蜻蜓扑愣愣飞上高处,引得孩童欢声大笑。
他抬头对阮柔道:“刚结的一个案子,那事主生计艰难,时常在西街口摆摊卖这个,我过来时刚巧碰上,想着小圆儿应该喜欢,给她买来玩。”
阮桑抱臂站在远处,略显凌厉的眼风在那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又在心里把妹子臭骂一顿。
当初既决定了嫁人,就该把过去的事彻底一刀两断,这么个拖泥带水的温吞劲儿,真跟阮仕祯一个德性。
怒其不争,同时也哀其不幸。
阮桑从来都认为,自己比妹子嫁得好。
付轶当初来家下聘时向她发过誓,将来挣个诰命给她,那时他才不过工部一个六品主事,她不嫌他官小家贫,一路陪伴打拼至今,官至从五品盐运副使,只差一步,便可兑现当日承诺。
阮柔嫁了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短短两年官至三品,那又如何,他们没有过共患难的情份,坐享其成的夫妻,女人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
阮桑最听不得妹子一口一个“您”的尊称沈之砚,把他当顶头上官来伺候,谨小慎微,在沈家过得毫无尊严。
便是因此,在阮桑看来,阮柔不给沈之砚生孩子,大抵是她最后的骨气。
小圆儿仰头看竹蜻蜓飞,笑得嘴都合不拢,脚下没轻没重,一下蹬在沈之砚的袍角,留下个浅浅灰印。
阮柔咯噔一下,连忙过去抱开小圆儿,取出帕子要去擦拭鞋印,“真是对不住,小孩子家一玩起来就没个分寸。”
“不妨事。”沈之砚拦住她的帕子,随手拍两下,手撑膝站起身来。
阮柔心知他爱洁,大约是见不得她贴身的帕子沾到泥灰,把小圆儿拉在身前,跟着他站起。
“圆儿,还不过来。”那边阮桑一嗓子召了女儿回去,不轻不重在身上呼扇两巴掌,既像拍灰,又似打人,“别闹你小姨和小姨父,赶紧跟娘回家。”
抬起头,已换上热情和气的笑脸,“沈大人难得来一趟,阿娘那边特地置了宴席,你用过再走吧,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朝阮柔挥挥帕子,牵着女儿昂首离去。
临走还要膈应妹子一把,阮桑知道的,沈之砚从来不在他们家用饭。
阮柔站在沈之砚身后,拧眉瞪了姐姐一眼,肚里暗骂一声“桑虫儿”,阿娘哪有备什么宴。
沈之砚转过身,阮柔已低眉顺眼,轻声道:“您可要进去坐会儿?”
“还是下次再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吧。”沈之砚语带歉意,像是完全看不出妻姐对他的敌意,“晚些还得去趟老师府上。”
阮柔“哦”一声,难道裴相这就要跟他提裴四姑娘的事了?
“那咱们回吧。”
上马车时,云珠在旁献宝一样,把一只青花小瓮塞进阮柔手里,眉毛得意一挑。
坐下来,阮柔轻嘶一声,膝上疼得有点厉害,沈之砚扶了她一把,问:“怎么了?”
“啊没事。”阮柔把青花瓮拿给他看,“祖母屋里秋姑姑做的马蹄糕,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马……蹄。”沈之砚失笑,“我们老家那边儿叫荸荠,是一个东西?”
阮柔垂首轻笑,“各地叫法不同,我们家里都叫马蹄,圆圆的长得像么。”
低头间,阮柔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气,以为是膝盖破了渗出血,不动声色稍稍伏低,闻了闻,似乎不是自己身上的。
沈之砚本与她近在咫尺,这时退离了些,随意道:“大理寺刚抓了几个犯人,回来路上动了手,我走时刚好碰见,大概沾到血了。”
金刀镖局不愧在西北道纵横多年,连京城分行一个掌柜,手底都颇有两下子,严烁费了些功夫才拿到人,回到大理寺门口,不想有人暗中尾随,险些将那掌柜当场灭口。
看来,这饵是下对了。
竟有人敢杀上大理寺,阮柔不由诧异,“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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