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一章 大漠孤烟 ◇
玉罔亦惊魂甫定。回头见是罗艽,才松一口气。“罗、罗姑娘,你回来啦。”
罗艽不与她们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你们说青洲怎么了?”
“叶大人她……”玉罔还未说完,立刻有另一位小宫女摇着头苦着脸插话:“叶大人又成了先前那副叶长老模样了!”
宫中人皆心照不宣,乌衣鬼活死人一役后,叶青洲已与先前“叶长老”模样大有不同,不再拒人于千里外,更不会一言不合出剑,冷冷彻彻寒冰成了温温柔柔春水;甚至,偶尔兴致高了,也与她们插科打诨几句,笑起来好看极了。
“可半刻钟前,我去送这樱桃锦盒,她才瞥一眼,竟一掌掀翻金玉桌案——我、我也不知哪儿出了毛病,抱着锦盒连滚带爬便逃了。”
小宫女耷拉着脑袋,又向罗艽递出锦盒,“罗姑娘、罗大人,真不是樱桃的错!这可是南疆最好一批啦,不信你瞧眼?”
罗艽匆匆一眼。樱桃本身并无异状。
可此刻听着她们的话,罗艽竟猛然胆战心惊。
罗艽皱眉,不再与她们闲话,立即飞身进入宫内。
只心道——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翊宁宫偌大,夏风和畅,随处可见洒扫的宫侍。
却不见叶青洲。
罗艽左右找不见,又心急如焚地奔向寝宫。
终在白玉圆榻之上,瞧见那雪白身影。
“——叶青洲!!”
罗艽火上眉梢,未控制语气。
屈膝坐在圆榻上的叶青洲显然吓了一跳。“师,师姐?”
她茫然一问,抬脸,又匆匆低下头。
可罗艽分明在那抹白衣上窥见一丝血色!
罗艽心慌意急,冲去榻边时唇齿哆嗦,连手都在发抖。“阿洲?”
“师姐……别看我……”
叶青洲将脸埋在膝间,气息不稳,仿似急得要哭出来。
罗艽几步跪去她身前,捉了她的肩,“阿洲,阿洲……”
几番僵持,叶青洲终于抬了脸。
她本就语气呜咽,是以此刻罗艽瞧见她在落泪,并不觉得太讶异。
只是,这一次。
叶青洲落出的并非是清泪。
分明是血泪。
第一百〇一章 大漠孤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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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洲垂着眸慌乱一瞬, 又埋下头。“师姐,你、你别看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呜咽哭着, “我只是看到那鲜红樱桃, 竟觉喉口腥甜,五脏六腑都好疼……好疼啊……”
罗艽紧咬着牙, 安慰的话未说出口,已抬手先将身前人抱进怀中。
叶青洲却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抱歉……师姐。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罗艽亦抑制不住清泪,压着心头那抹酸楚, 摇了摇头,“不需道歉。该感到抱歉的是我。”
她怀里的人发着抖,像是寒战,指尖颤得离奇,“师姐……好, 好冷……”叶青洲缩着身子, 不住哽咽。
罗艽拥着她,反手掐碎一只偃甲小虫,回身,抚着叶青洲的脊背, 轻轻拍着。“阿洲, ”她道, “我让阮郁她们找找医师……”
叶青洲泣不成声。
血泪浸上白褂黑衣,却好似如何也流不尽。
“阿洲,不要怕。”
罗艽口中安慰,面上垂泪, 心底竟响起那阴风地道里, 垂死老者尖利的话——
“是你害得她如此——那么, 不论此后叶青洲成为何种模样,便都是你害得如此了!!”
而片刻之间,那名望海的尼姑亦如此言:“谶言木鱼融进长剑,对剑主大有弊害。寻常时分兴许无虞,可运起灵力,必遭反噬……甚至于致命。”
此刻罗艽抱着叶青洲,浑身亦跟着颤动。罗艽只觉,身侧这莹白的长发仿若也散着寒气,冰冷深入骨髓。
白发……
电光石火间,许久以前,陆茕在南屿新娘村说过的话如同一道霹雳,在罗艽脑海中炸开!
“罗来……她也与你那师妹一样白发如雪……你晓得个中因果么?”
“沉迷梦境,沉迷幻觉,又怎会有好下场呢?”
“是故后来,她死了。”
原来那时……陆茕便有意无意提点她们了,罗艽讷讷心道,幻心术本就极易反噬,何况此刻,又有那秃驴从中作梗。
白玉圆榻上,罗艽拥着叶青洲,内心却像陷入漩涡。她不明白,那些个秃驴,牠们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呢?——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叶青洲。
可犹疑才在心间落地,罗艽又暗自摇了头。
是了。百年前罗艽受骗,也没那么多明确的缘由。
大抵只是看她不爽。
人越是向上走,越是有人盯着你,放大你的犹疑,放大你的怯懦,放大你的退却——盼着你出错,盼着你摔落。
在那些人心中,你跌得越惨,牠们才越是拍手称快,放肆叫好。
——咣当!
便是此刻,有人破门而入。
是许嘉瑞带着霁明净,风尘仆仆地赶来。
罗艽神思一滞,循声回头望去。
罗艽记得这个霁明净。虽说风仪门内她二人交情并不深,可凤凰台上剑阁终试,这霁明净朝她再三作揖,那句“胜之不武,赢也无味”,也实在让罗艽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