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血月未落 ◇
寂静的画舫内,只有林稚的哭声。
其余几人拿视线去瞥罗艽,皆许多戏谑。
是许嘉瑞最先落出一声感同身受的哭腔。
她捉来飞虫,忽而拍案,“林稚,我们一定做到!”
林稚收了哭声,讷讷道:“真、真的吗……”
不等许嘉瑞再说什么,阮郁抬手掐了飞虫。“骗小孩的感觉真不好。”她道。
许嘉瑞只摇头:“同辈情谊,有这份心,也是不易。”
罗艽仍然抱着叶青洲,苦着脸,“阿洲,林稚作证,我对你一片真心……”
叶青洲却不搭理,下巴搁在罗艽肩上,垂了眼,闷闷道:“师姐也觉得我脾气差?”
阮郁插话:“你脾气还不差?”
罗艽回头,怒视阮郁:“你闭嘴!”再转头,“没有,没有,我觉得阿洲脾气好得很。”
叶青洲盯来一瞬,又抿唇望向别处。“抱歉,师姐。”她叹了口气,“有时我就是好着急,说出来的话便不好听。或许真的脾气不好……”
罗艽立即狗腿地改口:“我就喜欢你这种脾气的。”
哪想叶青洲压根儿不吃这套,抬脚踩了罗艽的靴,推开人,坐回窗棂长榻。
罗艽赶忙跟上。
其余几人听罗艽压着声音哄人,只觉得她身后有一条无形的大尾巴,哀求似的摇啊摇。
阮郁捂了眼,心道眼不见心不烦。
她于是转身,又看向周空那些城守舆图,才陡然惊觉,周空居然驱了江舫,端端停在清都宁王府之上!!
“……千钧少帝,您也忒勇猛。”阮郁瞪大眼睛,“这儿可是宁王府啊。”
“晓得啊。”周空呵呵一笑,优哉游哉地摊平舆图,“这宁王府中,可有我们极重要的一位人物呢。”
“……谁?”
众人皆错愕不已。
便是此刻,周空沿着行云的江舫向下一望。
层层云气勾勒出高牙府第,气派清绝,一副菱歌好景致。
府中庭院,亦有一位女子似是有所直觉,便抬眼望来。
女子衣着简单,却是贵气天成。
发间素钗,容貌大气端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罗艽认得那人。
许久许久之前,罗艽以渔家小蕉的身份去那清都仲夏宴,在一酹江月庭外与差夫起了冲突,是这女子将她揽下,护去身后——
宁王妃。
作者有话说:
泱玉(宁王妃)站起来!痛揍家暴男!
第九十五章 血月未落 ◇
◎百年不见,还认识它吗?◎
“宁王又打宁王妃了。”
不知从何时起, 泱玉已听惯这样的话了。
清都新雨,马蹄轻快,溅了污泥缀海棠。
几位浣衣的丫鬟收拾着衣裳, 眺一眼清澈的天空, 嘴里絮絮叨叨。“宁王,又纳妾了……”
“什么妾。”旁人推搡一把, 皱起眉,“未必有名号。先挨过第一晚罢——那人也得活着才行。”
“纳了又如何呢,还不是如宁王妃一样, 战战兢兢地活……宁王真是个孬……”
“——你真是胆儿肥!居然在宁王府里说这种话!……”
“…………”
泱玉坐在高阁,听窗棂之外,枝头鸟儿叽喳,燕雀啁啾。
浓雨激得叶沉重,枝头浆果坠落, 被鸟儿长喙叼走;长喙锋利, 浆果汁水四溅,竟落去窗边人的面庞。
面上一滴浆果汁水,好似一滴鲜红的血。
可泱玉只是死人似的坐着,眼也不眨, 一动没动。
她手上颈上青紫交加;身侧案沿, 是昨夜燃起的香, 今晨黎明春光一照,灰烬枯死在烛台。
距她来到这宁王府,已近二十年。
人人都说泱玉嫁得好极了,是野麻雀攀上高枝;她们教她别太贪心, 如此出身, 如此容姿, 能被那周怀元看上,是她的福分。
周怀元——那可是周宁王!他甚至将正妻之位予了泱玉,她泱玉岂不是该磕头谢恩?
是这样吗?
泱玉只记,碧玉年华后,一夜荒唐,晨醒,身边是陌生的男子。
“泱玉,我是真心心悦于你。”男子对她说,“你我昨夜之事,亦为泱大人默许。……”
泱玉也不明白了。
她不认识这男子,也听不懂那些话;只稀里糊涂套上嫁衣,在众人或讽或羡的目光里,坐进鲜血般红艳的轿子,走进红烛高阁。
红烛之中,她见那男子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红烛灭下,夜色拢进床帏,才识其真正面目。
性丨虐成暴,残肆不仁。
泱玉总想不明白。倘若举头三尺有神明,缘何周怀元永远得不到惩罚?
直至有人答她:
“因为戏本儿……一开始就是错的。”
“戏本儿?什……什么意思?”泱玉不解。
彼时,泱玉望向这位方从龙吟岛学成归来的长公主,压了声音,又满心忐忑。
周空淡然道:“假若你是一个戏子,身在梨园,拿了一个丑角的本儿。你水袖长衫,如莺歌燕舞,铅华散尽之前,都做到极致。”
“——可泱玉啊。你唱得越好,得到的骂名就越多。”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个丑角。因为从根本,一切就错了——世间了了,本是个梨园;你方唱罢我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