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3
遍身的血液似乎被点燃,焚尽每一寸残存的理智。这具常年因病失温的身体,久违感受到疯狂攒涌着的炽热。
褚尧痛到极致,反在濒死的尽头体会到一番狂暴的快感。
不远处,有人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殿下似乎对灵鸟经历的全部事情都感同身受,但他的愤怒并不明显,与其说愤怒,不说是意外。还有,我从他脸上看到了餍足。”
闻坎努力解释着:“就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事,猝不及防发生在眼前一样。”
“够了。”武烈帝不悦地打断,齿间冷冷迸出几个字,“根骨下乘。”
洗灵还在继续,灵识山呼海啸般席卷过脑海,君如珩勉强从中锁定了一个从未与闻的名称:九阴枢。
失忆前,灵鸟就已把全副精力放在了寻找龙脉上——论起这点原身要比他强得多——而他最后被捕的地方,正是阴山圩附近的甘州。
君如珩理解的九阴枢,当是某种开启龙脉的关窍。换句话说,只要找到九阴枢,他离光复灵界的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镜来——”
狂风漫卷,祭台四面的旗杆接二连三折断,黑气缭绕的符文卷起一角,簌簌颤抖着几欲被风吹散。
谕松真人强按住心头涌起的不安,桃木剑一戳地面,雷声在云间震响。
他口中嘟囔着隐秘而急促的诅咒,这种法子能以最快速度将灵鸟的记忆抽离。
尽管代价是灵鸟极有可能因而变得痴傻。
“灵起——”
霹雳一声巨响,用来承接灵识的水镜霎时四分五裂。碎片掠过谕松眼梢,短促的锐痛过后,血色倏地弥漫开。
褚尧眼皮一跳,立在下首的江阶大惊:“怎么会这样!”
武烈帝松弛地靠向椅背,尾光飞快地瞟过某处,又飞快收回。
“我可以赶在他的灵识被公之于众前,先乱其心智。我见过他心魔发作的模样......到那个时候,您可以有一万种理由,宣告他有罪,谁都不敢再置喙什么。”当日,涂山翻动着破碎的嘴唇,吃力地说道。
武烈帝想,狐族身为灵界三长,修为是弱了点,可这蛊惑人心的本领当真不可小觑。
君如珩没能再深究有关龙脉的真相,记忆流转的速度猛然加快,时间跨度少则拉长了几个百年。
水雾沆砀里,他恍若回到了天地初开的鸿蒙时刻。
三华巅上天雷滚滚,灵界最后一方净地也沦为焦土。君如珩勉强立稳了身形,听着业火中断断续续传来同伴的幽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攫紧了心脏。
似是不明白何以出现这样的局面。
“主君,快走吧,结界已破,来不及了!”
催促一迭声涌入耳中,君如珩偏过脸,竟是在蓟州城楼上遇见的蛇女。
他置若罔闻,狠狠撇开她,拼命凝聚起体内残存的灵力,似要孤注一掷地为灵界筑起最后的屏障。
然而他越是用力,灵力就如指间沙一般散得愈快。重剑砸在地上,火星子噼啪一下溅得老高,君如珩就像根绷断的弦,颓然滑坠下去。
“主君,没用的,放弃吧......”
蛇女含泣的哀求犹如魔音绕耳,激得灵府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戾气再次蠢蠢欲动。
一瞬间,君如珩直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般扼上那女子咽喉,越收越紧。
他此刻理智全无,皆凭怒气役使着,像个疯子,力道大得惊人。蛇女艰难喘息,却不阻止,眸底渐渐泛起水光。
“......”君如珩通红的眼睛试图分辨出她的口型。
俄顷,他才明白蛇女说的是:“对、不、住。”后心倏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君如珩不觉松了手,踉跄着倒退一步,反手摸到全数没入脊背的刀柄。
“千乘负我,三界亦然。”
君如珩缓缓睁眼,从颈部向面颊次第浮起鲜红的羽鳞状纹路,逐渐向额心束拢,俨然一顶其状诡谲但又精妙绝伦的面具。
假面之下,神魔难辨。
谕松先是没反应过来,掌中桃木剑距离额心仅一指之地,忽被剑锋传来的强力震得手臂一麻,转眼就甩飞了出去。
鲜血遮蔽了视线,他仓促抹掉,却像是怎么都抹不尽似的。
四面用来困住君如珩的符箓一串接一串腾地而起,全都飞到了谕松脸上,密密麻麻,好似古代传说中的黔刑。
他很快就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不过片刻光景,谕松脸上的血肉就像泼了层硫酸,迅速融化殆尽。
只剩一张松垮的皮囊覆在他嶙峋的头颅之上,他牙齿咔咔打着颤,恐惧的声音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摩擦出的动静:“灵,灵魔......”
风回电激,火光扑朔那一刻,枷锁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太庙前乱作一团。
当初叫嚷着释放灵鸟的一众藩臣两股战战,奔逃无门,江阶更是连连后撤,歇斯底里地喊:“魔物,来,来人,快把他拿下!”
“轰!”
天空中惊雷暴响,众人惊恐地发现,挣脱束缚的君如珩一步步走向被符文反噬的谕松真人,抬起了手掌。
“心魔附体,见血方休。圣上,要救吗?”闻坎压低声问。
武烈帝悠然道:“手上沾了血,朕下令除魔才有据可依。左不过只是条不听话的舌头,割便割了吧。”